“咦?你没死啊!”隐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明显有些幸灾乐祸却安然无恙的伽蓝,双眼一亮,并不着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死?”伽蓝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帮隐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我用白玉麒麟砸你了嘛……看你出血了……”隐隐嘟囔着,偷偷瞥了一眼伽蓝敷着草药的额头,“疼不疼呀?要不……你也打我一下好了。”
伽蓝并没答话,只是又顾自走到门后,仔细观察着那些明灭闪烁的结界符文。
隐隐以为他生气了,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敢说话。
许久,伽蓝才长叹一声:“唉,还是看不懂,赫连王族的结界之术果然不简单。”
“你想出去?”隐隐歪着小脑袋,作出乖巧的样子,小声问道。
“嗯。”
“也许,我可以帮你哟!”隐隐高高仰起小脸儿,神色得意的很。
“嗯?”伽蓝诧异,转过身来看着隐隐,心想自己倒是把这个小东西给忘了。
“不过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嗯。”伽蓝从来都是平淡少言的人,回话基本都是以一个音节。
这让隐隐暗暗不爽,以为对方并不重视自己。
于是他沉着脸,瓮声瓮气地问:“你见到我难道不觉得很开心吗?”
“……还好吧。”
“你——”隐隐又露出小老虎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显然气急!
“你这孩子,一段时间不见,戾气却是有些重了。”伽蓝蹙起了眉头,认真打量起隐隐,“我记得与你初见,你虽然衣衫褴褛、身上腌臜,却是羞怯又纯良的。”
“现在,你体貌清洁,衣着光鲜,但小小的一颗心,却像是蒙了灰似的。”
“唔……你还记得我呀?”隐隐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伽蓝的话,但他还是可以理解大部分意思的。
尤其是当他听到伽蓝对自己昔日的描述,证明对方还是记得自己的,不禁双眼放光,又有些羞赧。
“你叫隐隐。”
“哇!你果然记得!”隐隐欢呼雀跃。
“有这么开心吗?”伽蓝看着他明媚如春光乍泄的一张小脸儿,不禁哑然失笑,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
“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隐隐攥着小拳头,撅着小嘴儿,没忍住,眼泪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找我?为什么?”
“你曾经答应过我,让我去柳王宫找你玩儿的!”隐隐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神色委屈,让人心疼。
“唔……有吗?”伽蓝有些心虚。
他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隐隐的头:“那你肯定是没找到我,我身份特殊,前些日子刚好又重伤昏迷……好啦,不哭,我给你道歉。”
伽蓝的本意是予以隐隐安慰,却没想到后者哇的一声,哭的更凶了!
他猛地扑入伽蓝怀里,紧紧抱住,哭的脊梁骨一抽一抽的:“奶奶没了!我那时候……好……饿……我去找你,想让你给我买馒头……吃……”
“竟是这样……对不起。”伽蓝闻言,难免有些愧疚。
他尽量温柔一些地抱起隐隐,抱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里,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啊!
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隐隐的背部。
许久,隐隐哭的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而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再没有动。
“爸爸……”睡梦中的隐隐发出呓语,在伽蓝的怀里拱了拱,似乎想要获取更多温暖。
而伽蓝身子一颤,心里不禁蔓延开棉花田大片绽放一般的柔软。
他低下头,看着隐隐泪水阑干的小脸儿,小巧的鼻子呼出有些燥热和潮湿的气息,带着一丝小孩儿特有的奶香。
他伸手轻轻擦了擦隐隐脸上的泪痕,也把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嗯,我在。”许久,伽蓝柔声应道。
很安静。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些饱满又酸涩的情绪浮起又落下,漫过两人的眼角眉梢,又潜入心里。
这世间诸多苦楚,各人不一,就好比伤不在自己身上,旁人终究不能切感同身受,再多安慰也只是流于表面,治标不治本。
况且,又有那么多人善于隐藏,将断掉的手小心地收回袖子里,只在四下无人时,才肯拿出来仔细包扎。
所以,最好的安慰,除了时间,仅是陪伴足矣。若没有这个耐心,呵呵,那还是不要试图去做能治百痛的妙手神医了。
把他人的伤疤揭开了但又不能以正确的手法治愈,不仅残忍,还很愚蠢。
直到夜色将人间浸没,万家灯火连绵成心中既定的归处,漆黑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隐隐才嘤咛一声,自伽蓝的怀里悠悠醒转。
“你就这么一直抱着我啊?”隐隐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着伽蓝。
“嗯。”
“那你不是很无聊哦?”
“不会,我喜欢安静。”
“好吧。”隐隐从伽蓝怀里跳到地上,拉起伽蓝就走。
“去哪儿?”伽蓝问。
“逃跑啊!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我们一起逃跑啊!”隐隐笑着说。
不等伽蓝反应,隐隐便拉着伽蓝的手往那扇被结界封锁着的房门径直撞去。
伽蓝暗自苦笑,他知道隐隐想要穿过这道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却不知道带着自己行不行的通,不免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撞的鼻青脸肿。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
好吧,果然是多余的。
伽蓝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唰的一下,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确切地说,那一瞬间,就连自己的思想都消失了!
那种感觉,是真正的虚无!就像是人死如灯灭,随着某种绝对的空洞,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等伽蓝回过神来,他已经身在门外,很有种重获自由、如蒙大赦的感觉。
他回头望着身后的那扇房门,无数晦涩难懂的金色符文依然纠结成一张密密麻麻的渔网似的,明灭闪烁。
“咱们赶紧跑吧!要是被人发现就完蛋了!”隐隐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紧张兮兮地对伽蓝说。
“好。”伽蓝也小声应道,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在沉顿的夜色之中,手牵着手,忽隐忽现,一路无阻地穿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