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叫做“无名”的高人,究竟跟殿遥有什么渊源?他伪造这封旧信是为何?再者说,他又为什么想要救殿遥呢?
文熏脑中回想着首次在瀑布下遇见他时,他一人孤舟独钓,那气度真不似人间来客,按说一个给自己起名叫“无名”的出世者,应该不愿意再掺和这些纷繁杂乱才对。
可看样子,他如今的作为说明他早有这个打算了。
只可惜文熏对殿遥能写出几本书的过往生平根本不了解,而渔人自己也不愿意交代,对于渔人的来历,她就半点也猜测不出来了。
不过,本来现如今京中各族都对殿遥避之不及,如今有人愿意主动掺和进来施以援手,文熏已经很开心了。
但也得是他真的心怀好意才行。
虽然渔人对文熏从始至终都满怀善意,可他对殿遥是不是真的出于好意还不能确定。
所以那封信,她得搞来看看。
然而渔人不愧是好一个世外高人,压根没长她这样的歪心眼子,他把做出“做旧”效果的那封信摊开在桌子上,让它自然晾干,然后就不管了。
被文熏搭救下来的小兔子,正缺心少肺的在屋子里头蹦跶,也不管自己受伤的前爪会不会撕裂,跳来跳去的还试图用前爪在墙角刨两下,让人看着揪心。
文熏这会儿满心注意着桌上的信,早把它忘一边去了,它却成功的吸引了渔人的注意,渔人这就转头找了个木箱子,提出去清理灰尘去了。
眼看着渔人拎着脏兮兮的木头箱子出了门,文熏在心里给兔子赞了一声:干得好!
她急忙冲到桌子前面,伏下身子去偷看渔人的信。
······看不懂。
行书草书这种艺术真是要人的命!
就跟墙上刀刻下的字似的,明明瞧的出字是好字,文熏却只有“这是好字”的心里认知,偏偏认不出来到底写了什么。
她不得不拼命瞪着一双杏眼,眉毛拧成结来使劲分辨。
这手字写的跟墙上的字体有些区别,文熏看得出来,却说不大出来,说不清是到底哪里有些不同,不过能确定的是纸上的字体更加娟秀规矩,墙上的就比较放纵,更纵情遒劲。
文熏隐约觉得墙上的字更加符合渔人的不羁,而这封信大概是他在模仿另一人的笔触。
她逐字逐句的看下来,大约看出了这类似是封家书,写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比如“汝伴我八载,离乡亦八年,如今回乡探亲不易,我本该以拳拳之心相报,奈何府中告急······”、“附银五百两,供汝置办良田”、“盼早归、盼早归”。
就她看懂的几个字来说,大概是一个人写给另外一个回乡探亲的人,希望他尽快回来的书信,还专门带了银票给他。
剩下的她还没来得及看,木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猛地从桌前弹开,可还是反应的太晚了,渔人又不是瞎,早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文熏脸上一片被人抓包的火辣辣,可渔人就跟没看到似的,一言不发,蹲在地上去抓兔子,桌上的信照旧不收。
此时,文熏基本上断定了自个儿的小人之心,人家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当然不怕她偷看,而这样的一封没头没尾的家书,也不知能起到什么作用,但也肯定不至于让殿遥处境变得更坏了。
她愣了愣,发现自己现在在这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于是她有些羞愧的摸了摸脑袋上的帽子,看着渔人的背影说道:“那前辈,我就不打扰了,天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多谢您款待,等殿遥被放出来了,我们再登门道谢。”
渔人听闻此话,抓着兔子的手忽然有丝僵硬,他垂着的脸上原本轻松的嘴角此刻拉直了起来,兔子被他抓痛了,忽然蹬了一下他的手心,他才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道:“太阳落了山里的雾就浓了,现在出不去了。”
文熏傻眼:“哎?那、那我只能叨扰一晚,明天再走,前辈可否借客房于我?”
渔人淡淡道:“明日我去寻王府送信。”
他的意思大概是明天恰好能把文熏一起捎出去,可文熏一听这话就变了卦,当即精神起来,“前辈我与你同去吧!明日我就扮作你的跟班,求前辈带上我一块去!”
要是能跟着他混进王府去,或是干脆看看他要做什么都好啊。
渔人不知何意的轻轻嗤笑一声,接着他说:“若明日从寻王府出来却被他的人看到你进了殿府的门,寻王恐怕再不会信任于我。”
文熏赶忙说:“这好办!明日起我就乖乖给您当跟班啊,暂时不回家了,跟府上先划条界限。”
渔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抱着装着兔子的木箱到外面去安置,出门前在空气中留下两个冷冷的字:“随你。”
心知他这是同意了,文熏瞬间又满血复活起来,追着他的脚步把头探出门,喊了一声:“那我借您的纸笔给家里写个条子,明天咱们先送去我家,省的他们担心我!”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赶紧把脑袋缩回了温暖的屋子里,留渔人独自在院子的一角,屋檐下头给兔子安了个温暖的家,将木箱放在一个避风的台子下面,还不忘加上一个能透气的草盖子。
天色晚了下来,燃着火炕的温暖室内却很能给人安全感,哪怕是这样一座小小的旧房子,也许是因为它独自坐落在远离喧嚣尘世的深山中吧,四周除了宁静的大山,就只有沉默的树。
文熏难得走了一天的路,天晚了就泛起困来,坐在桌边脑袋不住的点,渔人还没发话要她睡在哪间屋子,她就差点要趴在桌上睡着了。
忽然木门吱呀响了一声,文熏猛地惊醒,抬起头来看见渔人抱着一大卷的床铺走了进来,径直去把厚厚的被褥铺开在了床上。
接着就转过头来,说:“晚上你就睡这里。”
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一地酷炫。
文熏连忙跳下椅子,“哎?前辈,我怎么能睡在这儿,我睡着您睡哪啊?让我去睡客房就好啊!!”
她落下地来,腿一阵刺痛,全是在椅子上坐的发麻了,她拖着发麻的腿冲到门口,却只来得及看到旁边小屋子摔上的门。
文熏:“······”
要不要这么个性啊。
知道他大概是不会再听她啰嗦了,文熏就满怀感恩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走去床边,温暖宽敞的火炕加上渔人刚给她加的一层厚被褥,看起来实在是暖进了人心里!
用手在床上拍两下,床褥发出了令人感恩的厚重蓬松的蓬蓬声。
平时在将军府,哪怕柿阳铺了多名贵的被子,好像都比不过此刻疲乏时候看到的火炕更舒服了。
文熏打算到外面的水缸里去舀些水来洗干净脸,刚端着木盆出了门,就遇上了渔人。
哪怕天色已经全暗了,渔人最外面那层马甲也脱掉了,露出了里面不那么破旧的衣衫,他脸上的纱布和笠帽仍旧没取下来。
文熏意识到他大概是不想被她看见脸才到现在都不摘掉。
不知他的脸到底受了什么伤,不过听他的声音也大概能猜出一二,人的伤疤自然不愿露出给别人看,她就低着头不去看人家的脸,轻轻道了一声:“前辈,好梦。”
渔人默默的进了他的屋子,关上了门。
文熏叹息一声,多说无益,自己去打了水端着盆回屋子里去。
有些昏黄的油灯下面,她低着头蹲在木盆前面,用手把冰凉的水拍在自己的脸上,冰的打个哆嗦,心里暗暗的想:像个农妇似的,随即又把自己给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