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不紧不慢的前行,平稳的车厢却让文熏焦急起来,速度跟她的归心似箭几乎成了反比,让她坐不住的来回张望。
与之相反的是殿遥,他靠在车厢里,不动如山,不论文熏怎样动弹,他始终一派淡然。
然而马车确实在午膳前准时抵达了文府。
这处院落不得不说是京中一个异数,京城里数不清的达官贵人,自然到处都是名士府邸,相较于大将军府的威严、公子监的肃穆,文府却显得格外热闹。
红顶商人。
是当今商界传奇。
文府的府门极高,而且平日大门几乎不闭,门口吊着两排橙色的大灯笼,夜里也亮如白昼,府门前是一大片空地,从进了巷子起隔五步就是一个文家侍卫,笔挺英武,让人不敢造次。
可文府待人和气,府门也不闭,又让人生出亲切感,门口吸引了许多商贩,都想来沾沾文家的财气。
让人即亲近,又不得不避其锋芒。
文熏以前住在这里都没怎么注意到家门口的景象,此时乍一看由衷想夸自己家真漂亮。
而此刻,日理万机的文婧和莫娘都守在门口,更别提身后跟着一大串从她的奶娘到府里的账房,几乎除了膳房的都来了吧?
马车都没停,车厢里就飞出一声“娘!!”
瞧她不安分的想往外蹿腾,殿遥仗着自己腿长,先一步跨出去,车停稳了,文熏才被柿阳搀着下了车。
文婧满面春风,笑着做了个揖,“恭迎殿大人,殿夫人!”
殿遥稳重的还了一礼:“见过岳父大人。”
文熏却连忙一转身避了开来,装模作样的:“受不起受不起!”
莫娘笑了开来,“你这丫头,还是老样子。”
文婧向大门里让了让,“咱们快进家里去!今儿是咱家的好日子,熏儿你好些叔叔伯伯在厅里等你呢,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文熏完全没想到父亲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厅堂里摆的那两大桌子,简直大如球场,估计是过年才抬出来的,上面摆盘极讲究,左右分为两边,一样的菜式。
殿遥在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得水,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却几乎一看见他就全扑过去了。
早知道搞这么大排场,她也该抓紧时间再打扮打扮啊,文熏不大自信的摸了摸自己垂下的头发,不知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殿遥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文熏一愣,抬头看向他,他握着她的手也不妨碍他若无其事的跟别人侃侃而谈。
文婧和莫娘跟在后面,观此一愣,继而相视而笑。
“殿大人快入座,咱们开席。”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入了席,文熏紧挨着殿遥坐,然而待开席时,文婧端起酒杯却先对着殿遥:“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说是我的生死之交,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次熏儿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一个人跑到了淮乡去,我不论她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这都是她罪有应得,”
他嘴角牵起,摇头笑的无奈,“她是我的独女,是我没把她教好,若是她还未出嫁,我必定千辛万苦的把这个宝贝疙瘩找回来,然后打她三天三夜。可惜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管不了了,只是给殿大人添了麻烦,这次姑爷能将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文婧敬你一杯。”
文熏听了半截就听不下去了,心里酸的像是塞了半个切开的柠檬。
殿遥余光里看到她垂下了头,一张雪白的脸上笑容酸涩僵硬,于是,他在文婧朝他举起酒杯的时候,直接站了起来,抢先将杯子敬过去。
除了天海王和殿老将军,就连殿家的长辈他都不曾如此对待。
因为他羞愧。
殿遥脸色十分认真的抢白道:“殿遥受之有愧,这杯酒得我敬岳父大人。熏儿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没有懂她、敬她,让她陷于危难之中,受苦受累都是我的责任,有愧岳父、岳母大人的嘱托,岳父大人此番,折煞小婿了。”
这两人一来二去,说话都说成了艺术,看得其余人叹为观止,一个欲扬先抑,以退为进的敲打自己的姑爷,另一个半推半就的打太极,总归人没事也不必追责,若是真出了事,怕是要成仇。
俩人都片叶不沾,其余人只好把话头往文熏身上引:
“熏儿本就机灵,难免容易冲动,好在人没事,殿大人和老板就别自责了。”
“是啊,小姐好好的回来就行了。”
“两位也是太过担心熏儿了,以后啊,熏儿也是当了人家夫人的人了,可不能再莽撞了。”
“人家小两口好这呢,用得着你说!”
文熏静了静,忽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端起了酒杯,轻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喝酒有什么用?祸是我闯祸的,不懂事的人也是我,熏儿知道错啦,这就自罚三杯。”
她面前的酒杯摆着,却是空的,她慢悠悠的提起一把白瓷小酒壶,给自己斟酒,刚端起酒杯来,身边的人却把她拦住了。
殿遥接过她手里的酒壶,“这个我来替你。”
说着自斟自饮了三杯。
下面文家夫妇是由惊转笑,其他人更看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