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听见你一个人的笑声,什么事这么高兴,能让你乐一下午?”
文家大院的后院,隔着一道圆形拱门,后花园里有几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女,正在嘻嘻哈哈的聊天打闹。
文熏久违的笑声穿过上空,落在文府的每个角落。
那道圆形拱门后,却忽然走出一个人,划破了文家儿女和谐的气氛。
他背手而立,身材高挑挺拔,明明是差不太多的年纪,却分明多了一身的老成,是经历许多变换磨砺出来的,骨子里的成熟稳重。
听到他的声音,大家都安静下来,朝那望去。
文熏却知道是他,忽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嗓门,好像是有些嘹亮,“吵着你们议事了?”
殿遥大步走近,嘴角轻轻勾着,皮笑肉不笑的不认定也不否定:“我都习惯了。”
文熏虽然知道殿遥一向说话恶劣,却也开始皱眉反思自己,平日回家就放荡惯了,没人指责过她,却忘了今天家里有许多客人的。
若是人家在正经的议事,半空中忽然飞来一声大笑,过一会儿又飞来一声大笑••••••
殿遥走到近前,这里的其他人都连忙行了礼,橙儿和米儿几乎是哗啦一下跪在地上。
文熏只顾着低头懊恼,却没注意此刻有两人已经火花四溅了。
孙陶年轻的脸上满是不悦,皱眉盯着殿遥,瞳孔缩的死紧。
殿遥也回视着他,面色淡然,却依然散发火药味。
孙陶先转开了脸,对上文熏就换了一番脸色,像护着自己家的孩子似的,认真的说:“小姐不用紧张,花园跟议事厅隔着一院一阁,声音传不了那么远,况且府里的红砖瓦厚,隔音是极好的。”
文熏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孙陶点点头:“正是。”然后有些敌意的看向殿遥,“就算真的有声音传了出去,也无可厚非。”
文熏又殿遥却认道:“我到底有没有打扰到你们?要不我去倒茶陪个不是?”
殿遥把淡然的眼睛转向她,简短的说:“没有,我出了厅之后听到的。”
文熏松了口气,孙陶却把眉毛蹙的更紧。
孙陶:“在文府小姐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不知殿大人为何在文府内也如此约束大小姐?”
语气充满不满,甚至意外的带了些挑衅。
文熏有些意外,孙陶的意思是殿遥约束她、委屈她了?她有点想笑,果然娘家人都担心女儿让女婿欺负了去,受一点委屈都看不得。
转念一想,也是哈,跟着威名赫赫的殿御史,她简直老实了很多呢,于是也不解释,就顺势看看热闹。
殿遥把眉峰扬了扬,“哦?孙主管未免有点小题大所了吧,这算什么约束?”
孙陶却不肯善罢甘休:“在文府尚且如此,背后就更不得而知了。”
殿遥听罢,有些轻蔑的嗤笑一声:“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怕是还轮不到孙主管来插手。”
孙陶停了话,瞳孔微微缩成一个锐利的细圆,半晌,沉沉的说:“若是小姐有什么不好,那我就也就不得不试试看。”
这二人一来二去的,就差掐在一块了,文熏此刻有些猝不及防,总不能真让他们闹了不愉快,于是赶紧叉进来搅和:
“哎,天色不早了,你们是不是谈完了事?那咱们也该回去了。”
殿遥此刻却没理她,仍然盯着孙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依旧保持对峙状。
孙瓷也觉得有些不妥,尴尬的强笑着来打圆场,要把他哥拉走,“呵呵呵,我哥他脾气不好,大人别见怪••••••”
殿遥看向了文熏,面色如常,“在府上留一晚吧,”然后看了看其他人,“你们继续玩,难得回来一趟。”
文熏眼睛亮了亮,“这么好?”
殿遥淡然的点点头:“反正赶回去也错过了晚饭,你们玩吧,我回议事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文熏啧啧称奇:“这家伙••••••”
孙瓷有些担心,蹙着眉道:“殿大人是咱家姑爷,若是真得罪了他,小姐在将军府怕会不好过,哥你别对他太不客气了。”
孙陶不为所动,“他若是当真对小姐不好,我客气也没用。”
文熏摸了摸鼻子,暗道这倒是实话。
不过说到底,殿遥对她并没有不好,有时候甚至算得上不错了。
文熏讪笑道:“师兄他其实对我还挺好的,不过有时候严厉点而已,怪他这个人臭架子太大啦。”
孙陶不接受她的宽慰,仍然十分认真,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小姐,大将军府毕竟是几十年的深宅大院,你平日里还需多加小心。”
文熏不怎么当回事,胡乱点点头答应道:“知道啦。”
孙陶继续说:“若是有什么事,身边无人可用,就立即叫柿阳捎信回来,一切有我跟孙瓷。”
孙瓷此时也连连点头,“小姐的事就是我和哥的头等大事,小姐不可轻信别人,有我俩同小姐商量着,出什么事都不怕。”
两双少年人的眼睛,满是诚恳,诚恳的都有些用力了,只怕她不放在心上。
文熏心里一阵酸涩,被温暖包裹了整个心肺,她用力的点点头:“我记住了,你们尽管放心吧。”
虽然殿家人对她并没有不好,可非要到了此时,才知道自家人有多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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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减的用过了晚饭,趁着殿遥同文婧交谈的时候,文熏就缠在莫娘身边,好一番撒娇。
莫娘本来是要做点绣活的,却舍不得冷落了她,陪着她,听她说了好些废话。
一家人热热乎乎的度过了一个晚上,直到入夜了,殿遥和文熏才回到了她的房间。
这里从文熏出嫁起,就大改过一番,虽然房间的主人离开了,却为了时刻迎接他们回来,把旁边的厢房都连并了,比以前大了不少。
然而里面,女儿家生活过的痕迹却丝毫不减。
有些昏暗的烛火下,映照的着许多少女的私物。
垫着精美刺绣坐垫的椅子,桌上一尘不染的铜镜。
一把缠着金线的小剪刀,一个坠着桃红丝穗的枕头。
殿遥进来后,静静的站在屋里,此刻,他把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一把不合时宜的弹弓上面。
包着雪白细软的皮子,干干净净的搁在那,好像随时等着她回来。
原本文熏以为殿遥是个色胚,现在发现,他好似神经分裂,不好色的时候,眼神质朴的冰凉。
大概是活的道貌岸然吧。
文熏在肚子里吐槽一番,看着众人伺候完了他俩,又把床铺整理好,殿遥就淡然的睡去了。
她却没什么睡意。
睁着眼睛看着他出色的面孔,怔怔的出神。
他知不知道自己拼了命不知疲倦的付出,在有些人嘴里却是一句轻巧的“双宿双栖”?
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在文熏心中的分值又朝上攀升了。
这个男人在文熏心中的起始印象本来就很高,而后几乎不曾减分。
除了在边城驿站跟她坦白的那一夜,可减去的那一点点分,很快就又会加回来。
殿遥忽然开了口,他眼睛都没睁开,一动不动的,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响起,把文熏吓了一跳:
“本来到了你这曾经幼女的闺房,不忍玷污这里的纯洁,不过,你要是再不睡,这么看下去,我现在就要玷污了。”
他的话一出口,立即破坏了天神一般的感觉,文熏脸有点臭,嘟囔道:“我不过是在想点事情••••••”
殿遥冷淡的半睁开眼,看着她:“这么晚不睡有什么好想的?”
文熏楞了一下,嗫喏着,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你今天下午没生孙陶的气吧?”
殿遥扬了扬眉头,这才屈尊降贵的把脸偏过来,“为什么生气?”
文熏眨眨眼,“大概••••••因为陶儿今天说话有些不客气?”
接着她又急忙解释道:“不过你也别怪他不讲规矩,本来在我家他就很掌权的,我爹也对他很放手,他说那些话就是为我操心的,并不是对你有敌意。”
殿遥看着她,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说:“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他生气?他本来就是为你打抱不平,为了你好的,那不是跟我志同道合?”
文熏忍不住惊恐的抽了下嘴角。
后脸微微有些红起来。
她心里有点懊恼,这家伙,看起来正正经经、冷冷清清,却时不时要讲出一两句骚话来。
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