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文熏的手一日一日好起来,想起要去书斋上课的日子近了,就头疼无比,整天郁郁寡欢,至今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这一日,从不打扰文熏睡懒觉的柿阳居然轻轻把她摇醒了。
文熏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柿阳带着屋里的丫头橙儿米儿都围在她床边,她不怎么乐意的扒拉一下卷毛,头大的说:“怎么了柿阳姐姐?”
柿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小姐难道忘了今日要进宫赴宴么?咱家小姐头回进宫,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进宫?文熏脑袋里慢半拍的转了个圈儿,想到之前她爹曾提到宫里要给柴家办庆功宴的事儿,庆贺柴家追回了传世宝物,这才慢吞吞不情不愿的撅着嘴爬起来。
一抬头,就看见屋里丫头们排成一行,手里全都用托盘托着东西,要么是华贵的宫装,要么是精致的头冠,连绣鞋也是双崭新的端端正正的摆在一个侍女手中。
她穿越过来,虽然整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然而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想必跟皇宫沾边的东西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堆精心准备的东西看来十分隆重。
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打扮洋娃娃似的折腾呢,她乖乖听话,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最后铜镜里一看,果然是个大布娃娃差不多了,好在不是粉紫大红一类的颜色,淡淡的珍珠色倒衬出了她白嫩的肤色。
就是矮个子让前世爱好射击的170女汉子有些不习惯,也只好忽略不计了。
最后绾发的时候,柿阳十分认真的梳了个比平日更加工整的头,文熏慌忙拦了住她,“好像太整齐了些,我别扭呢。应该凌乱点才显得又美又自然呐。”
她把脑后发髻拉松,身后披散着大片卷发,额前也挑出两根来,这才满意的照照镜子。
果然自然卷的头发要弄韩式风才好看,勉强梳平整最僵硬了。
本来不敢苟同的侍女们也表示了欣赏,柿阳小马屁精夸也她漂亮,“小姐何时学会了这种发式,确实十分漂亮,出了门她们肯定会觉得新颖的。”文熏半真半假的怀疑她,不过好在柿阳挑出了条长珠链的发饰确实精致又漂亮。
文靖一家三口带了两辆马车出门,文靖一人领先上了那宽敞的八马双窗车,十分气派,文夫人带着文熏上了紧随其后一辆精致的小车。她爹娘的车可比她的那辆要高级的多,车里到处是些小玩意,什么都不缺。
直到入了宫,文熏才知道自己的衣着算不上隆重了,不是宫妇、不是命妇,也不是皇亲,宫服跟她们比起来没那么多讲究,只不过文大小姐好像有点摸出家里的实力来——她家的车马、衣料竟比大多数身份尊贵的人都不差,甚至更稀罕精致呢。
这大皇商,真不是吹的。
文熏不由市井小民的沾沾自喜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物景象,感觉自己就是活生生的刘姥姥进大观园,直到前面带路的宫人道:“文夫人,文小姐,这里就是了。”
母亲欠欠身子,从袖间拿出一小锭银子不经意间交到宫人手里,动作轻盈似挽发般自然,“有劳公公。”
宴会摆在宫里偏殿花园中,这一片花园只怕赶得上文家的大小了,虽宽敞的很,可各家来的也不小,因为今日是一场家宴,几乎所有的内外大臣都携家眷到场。皇族还没入座,正是热闹的时候。
文熏来了才知道是给柴家的禁军统领办的庆功宴,为了前些日子柴家追回天海王府的秘宝。文熏一下想到当初在朗行山下遇到的柴英袭三人,只怕和那日脱不开关系,心里也为他们高兴起来。
在人家的地盘上,文熏双手乖乖摆在膝盖上坐在文夫人身边装老实,
文夫人身边的一位夫人,见到她们热切的上来攀谈,“这是薰儿?有些年头不见了,当年才这么点儿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像莫娘你,这么漂亮,说人家了没有?”
文夫人温婉的笑,“还没,老爷舍不得她,提起这事就要发脾气呢。”
“是啊,薰儿这般玲珑,哪家舍得?可万万不敢嫁远,找知根知底的才好。你呀,可还记得我家小子,年前才见过的•••”
眼看那端庄的官妇要变媒婆了,文熏坐不住,好在文夫人十分懂她:“那边都是小孩子,可有你的同学?薰儿还一点不知道稳重,罢了,找你的同伴玩去吧。”
文熏连忙跳起来,甜蜜的笑:“那薰儿告辞了。柿阳,咱们走。”
是有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围着个亭子玩闹,文熏心道跟些小屁孩有什么玩的,要是真有她以前的同学才麻烦呢,于是带着柿阳头也不回的朝另一边走了。
石砖地面旁边是一小片桃花林,文熏看人不多,就带着柿阳钻了进去,里面清净,只有一个女孩儿,不知在做什么,文熏此时再退也不好,就跟她点点头示意,然后让到一边去了。
心下有些好奇,那女孩衣着不菲,却为什么要把随从都支开还跑到林子里来?不过好奇害死猫,文熏又不是真的十六岁年纪,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开的好。
可没走两步,就又撞到人,这回不是一个,迎头走来了三个高挑的锦衣男人,直到他们身影从桃树后渐渐露出来——柿阳掐住了她的胳膊。
一个是衣着奢华的半大少年,一个高大英俊的将军,还有一个身着精致庄严的深色官服,端正的带着朝珠官帽,可他却不合时宜的长了一张清冷脱俗的脸,垂着薄薄的眼皮,眼线狭长,身材高挑,腰背挺拔,端是再高的官级也夺不去的俊美。
太过精致的面容,太过逼人的气质,让人怀疑自己真的见过这张脸么——殿遥。
文熏余光里看到柿阳呼吸急促起来,甚至规矩的低着头不敢抬,她反而有些好笑的冷静起来,不知该行什么礼,只好垂着眼睛微微退后了一步,让开了小路。
让人没想到的是,她却被殿遥叫住了。
“你是文家姑娘?”
文熏还未想过这声音有天会面对面同她说话,一时愣了,但还没叫人发觉,她就笑了出来,“是的,”然后笑嘻嘻的比划了一个不像样子的礼,“见过殿大人。”
实际上就算对着这样牛逼闪闪的人,她也是都死过一回了,紧张是紧张,总没有柿阳那么夸张。却没想到殿遥竟然会认识她,这让文熏今天自信心不得不又膨胀了一回——虽然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但她竟然是一个殿遥能叫的上名字的小丫头片子。
直到她抬起头,才隐隐明白原因。
殿遥在看她的头发。
文熏面无表情的想:全京城大概只有她一个自然卷的白富美。哦,那个卷头发的啊,不就是文家女儿么,她的标签肯定是这样的。
殿遥面色淡淡的,说:“嗯。里面是内院了,姑娘还是请回,快开席了。”
••••••不过能得到这样的忠告,我果然还是特殊的吧?
“啊?抱歉,我不知道。”文熏还没说完,殿遥身边的男人笑着开口:
“我们殿大人今日如此体贴女眷,实属少见,文姑娘好福气。”
这声音?文熏一愣,“柴•••柴大人?”结果竟然想不起来人家的名字,只好尴尴尬尬的叫了声“大人。”
那器宇轩昂的年轻将军哭笑不得,“柴英袭。文姑娘看来记性不太好。”
文熏十分不好意思,也只有笑笑:“对不起,今日柴大人这般英挺,和当初判若两人,薰儿实在没能认出您来。”
“薰儿姑娘不必客气,柴某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呢,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柴某哪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们习惯了保护女人,也看轻女人啊。文熏无奈说,“大人别这么说,我很惭愧,举手之劳而已,我实在没帮什么忙,那是文熏该做的。”
柴英袭不再多言,他轻轻摇头,对文熏抱了一拳,当然,文熏看不懂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那也能明白他的眼神——服了你。
殿遥原本清冷的目光,此时也抬眸看那满脸无奈的矮个子的卷毛小姑娘,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可恰恰是这一眼,就被人发现了。
桃林里原先遇见的那身份尊贵的女孩,此刻闻声寻了过来,竟然瞪了文熏一眼。
文熏虽然莫名其妙,但想到殿遥说里面是皇宫内院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刚要马不停蹄的离开,但来不及了:
那女孩脸蛋微红,咬着牙站在了殿遥的面前,她娇嫩的双手紧紧掐着一样东西,现在摆在了殿遥的面前:“殿遥大人,这是我亲手绣的,送给你。”
那是一个荷包,看不清绣了什么,但文熏也知道必然有些特殊的意义,因为殿遥见她拿出拿东西后,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被那样锐利的目光逼视,只怕压力很大,
他声音沉下来,缓缓说:“嘉林,我是你的老师。”
果然,殿遥冰凉的声音刚落下,那女孩眼圈瞬间红了,她嘴唇颤抖,眼神脆弱,
“可是,我很快就会离开公子监了,那时你就不再是我的老师•••”
文熏现在无比想抽打自己的腿子,怎么就跑到这曲径通幽处来了,这信息量不要太大。
女孩的手可怜兮兮举了好久,殿遥却狠心冷眼看着置之不理,搞得四周人亚历山大,柴英袭焦头烂额的出来,讪笑道:
“嘉林公主的绣品千金难求,殿大人只怕折煞公主,兹事体大••••••”
干的好,还是公主,文熏面无表情的想。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文熏带着柿阳低着头一股脑溜远了。
可,好心开口提醒她的殿遥,虽然清冷而有距离感,也万万不是拒绝嘉林公主时那般威压,如果是她面对殿遥那样的语气,说不定也会感到害怕。
好像变了一个人。
只是,让文熏百思不得其解的,果然,殿遥对待公主尚且冷漠,又为什么主动提醒她?难道她竟然和殿遥这样的人物有什么渊源?怎么可能。
直到被人狠狠抻了一下头发,文熏才回过神来。
只见一个半大少年,捏着她长长的头发,只怕还想再来一下,竟然是方才在桃花林里跟殿遥和柴英袭他们同行的另一人,这衣着奢华的家伙想来身份也非富即贵。
不过对上这种喜欢拽女孩头发的傻小子,文熏半点没有好气,也不管他什么身份,皱眉不耐烦的把头发拿回来,她长及膝盖的头发可是命根子好嘛,
“你干嘛?”
“怎么跟本世子说话呢?!”那小子一双豹眼竟然也颇像模像样的瞪起来。
眼看身边的她娘听到动静探过来,文熏忙低声说:“•••殿下有何贵干?”
“你是文家的?”
“是。”
“叫什么?”
“•••••••文熏。”
他站起身来,年纪不大,身量却已经颇高了,方才和柴英袭也相差无几,文熏抬头还要颇费力气,“我是申熙王世子,你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