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吟诗会上也有一些夫人在场,像颜秀那样不入流的无才的徐婉自然不会邀请过来墨轩。
如今见花想容竟然抽到这种诗题,心中五味杂陈,各有想法,不过终究不是自己抽到的诗题,心下一松,静静的等着花想容。
就算她作不出这诗,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有人就不这样认为了。
在场只剩花想容还没有吟诗了,徐婉娇笑着:“听说相府嫡女花想容小姐去了书院就被院长青眼,想必一定不只有花容月貌,还才华横溢,就由你来结束今天的吟诗会。”
徐婉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而且巧妙的点出花想容一定是个有才华的人,再加上百晓生的弟子这一说,已是容不得她拒绝,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初初抽到这样的诗题,花想容征了一下,想起那个白衣侍女无论如何都挡在她身前,直到她拿走手中的纸条,才愿意退开。
这分明就是有意而为,否则为什么偏偏是拿着这样诗题,徐婉一定是认为这样能够刁难到花想容。
因为她现在都还未行及笄之礼,不过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哪懂什么男女感情间的事情。
容拂回望她,原是担心她被故意刁难,会不会觉得委屈,却见她面上有着阴冷的笑容与从容不迫的自信,一愣,清浅笑开。
她从来都不需要人担心。
他又在自顾自的瞎操心什么?
久久的,花想容都没有开声,堂里窃窃私语的人渐渐多了,都是在议论花想容究竟能不能作出这种诗,毕竟,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作的诗太过虚假。
算着时辰的香烟折断了一根,掉在香炉里变成了白灰,众人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花想容动了。
当然,她并不是开口作诗,而是起身,向着琴师那里走去。
自刚才徐婉说起后,安亦然便一直暗暗观察着花想容,如今见她竟向她这边走来,不由有些狼狈,心中想着她来做什么?
结果花想容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一直沉醉于自己琴声之中的琴师。
众人只见她和身边的丫鬟说了些话后,丫鬟上前又与琴师搭话,琴师点头,欣然应允。
众人更为好奇,想看花想容究竟想出了什么好诗。
人人屏息凝神。
当琴师手中的琴再度想起声音,却不再是原先的如流水般的平缓,让人觉得凝净,世事无争。
琴音变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悲哀婉转,听出了作曲人的心死。
有平日对琴有深究的人听出来,那是《吟白头》。
出自一个才女被男子负心,断然决断关系而来的琴音。
这琴音阵阵传开来,而花想容,不知何时慵懒的坐在了靠着雕花栏窗的位置,眼中神色飘忽又寂寞。
只听她娇吟:“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艳一枝细看取,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她吟着诗忽然就闭上眼睛,离她最近的玉翠,恍惚中好像看到她脸上滑下一滴泪,再细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
悲哀的琴音,悲伤的诗句,无不触动人心,夫人们眼中有些热泪,而那些公子小姐想起了如今空守闺房的娘亲,不由产生了共鸣。
就连徐婉,也久久不语。
突然,一声碰响惊醒了沉醉于花想容制造的气氛中的众人。
那声响,是从二楼那个尊贵的客人所在的厢房传来的,徐婉都没来得及宽慰在座众人,就急忙去那里看看情况。
花想容作诗后,轻叹气,她能有这样的心境作诗,这一切都要拜那个人所赐,可笑!当真可笑!为什么重生也绕不开他……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
见她落座,容拂如玉的脸庞不知为何没了笑意,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沉默的坐着。
并没有为她作诗而感到任何欢欣愉悦。
手中拳头紧攥,强忍着不让自己去质问。
她是不是已经有了爱人……
天知道要不是在众多外人面前,他想把她抱紧,想嗅她发间的香气,想听她对于他的行为不满的语气,然后,想对她诉说爱意,和绝对不想失去她的话。
那琴师也停了手中的动作,抱起九尾琴,走向花想容,向她一礼。
花想容不明所以,好奇的看着他。
“姑娘有才,说是惊才绝艳也不为过,我能不能问问你方才所作诗,可有诗名?”
她停顿了一会,最后才一字一句道:“贺新郎。这是诗名。”
“妙!实在是妙!”琴师眼睛一亮,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不知姑娘可否把此诗名赠我?我很喜欢。”
看他那顽固样子,若是花想容不答应,一定会死缠着她的,她也不喜欢麻烦,不过有感而发的诗词罢了,点头“公子随意。”
琴师得了她应允,大笑着离去墨轩,他自由自在,想来是不受徐婉约束的自由人。
“贺新郎?哪个新郎?”容拂冷笑。
花想容转去看他,但见他忿忿不满,而且不知何时唇边竟沾到糕点上白白的粉,不由失笑。
不由自主的就拿了手帕去为他仔细擦拭,一时间竟忘记了男女有别一事,她这样毫不谨慎的举动看得玉翠目瞪口呆。
可是,就在花想容举着手帕碰到容拂唇边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零碎的片段。
有个小女孩……
有个小男孩……
还有……
头痛欲裂,像是要炸开一样,她竟吐出了这样的话。
她说,容哥哥。
见她这举动本想调戏她一番的容拂,见她竟然说了这话,脸色大变,扶住她的手,眉目一敛,匆匆对玉翠说:“立刻送她回府去。”
花想容的确神色不大好,玉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不敢怠慢,都没和墨轩主人徐婉说一声,就带着花想容坐上了在外守候多时的轿子。
徐婉推开门,原本奢华的厢房竟然变得一片狼藉,那人呆呆的坐着,只从他的背影来看,就生出一种那是无边的孤独与寂寞的逼人感。
走到他面前,徐婉呆住了。
那个才年十四就出征血战,一句苦字都没喊过的太子,那个坚毅俊美,受万民敬仰的太子,竟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