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景煜辰接过澄儿抱进自己怀里,然后转头对夏凌笑了一下,“你别见怪,习惯就好了。”
但是夏凌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戏剧化的场景了,这个安然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在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年之久之后,出现了。
“我……”夏凌声音有些哑,还微微有些颤音,这里不会有人懂这种感情,好像长途跋涉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终于看见前面有人,即便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但是那种来自不同时空的陌生感时常会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对对对,”安然也以为她是被自己奇怪的言行吓到了,连忙解释道:“我平时就爱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不是,”夏凌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我是想说我听得懂!”
“哦,听懂那就更……”最后一个“好”字被她生生咽了回去,“你说……你听得懂?”
“嗯,”夏凌看她这副样子反而心情放松了些,点了点头道:“这样说起来,我们可是老乡?”
“怎么会呢?”钟离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不清不楚但是硬要插一嘴,“你是大夏的,安然的父母祖辈都生活在景炎,你们不是老乡!啊,难道你母后原来是景炎的?”
景煜辰没说话,眼里流转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他知道夏凌说的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她跟安然又怎么会有关联呢?司逸轩像是并不在意这些事,仍是自顾自的饮酒,只不过唇边有一抹上扬的弧度。
直到晚饭吃完,安然仍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样子,浑浑噩噩地也不要跟他们一起去街上,独自回了房间。司逸轩对逛街这种人挤人的事没兴趣,也先去客栈休息。至于清如和剩下的毒龙教弟子,也都是早早回房休息,只有几个要一起去走一走的。不过他们走前,安然一把拉过夏凌的手,小声地说道:“你,你待会儿回来先来我房间一趟呗?”
“好,”夏凌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就好。
几人只当饭后消食,并不准备走远,钟木和钟离跟在景煜辰后面,又看了看旁边几个毒龙教的弟子,一人拉着几个到了岔路口另一条街上。所以几个人走着走着,最后就只剩夏凌这一家三口。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景煜辰一身黑衣,轮廓都隐在黑暗中。澄儿抬头看了看两人,跑去前面的小摊上挑扇坠。
“我应该说什么?”夏凌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眼神有些飘忽。
“你!”景煜辰气结,“你这小丫头跟五年前一样没心没肺……”他的话头猛地止住,因为他回身就看见,夏凌站在那里色淡然,但眼里氤氲着水汽。她在发抖。
他一腔的怒气瞬间被击败,心里软成一片。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该想着逼她承认自己的感情,这都是没有意义的,早在五年前他就该知道了,不是吗?她现在是一派之主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都不重要,对付他,不需要用毒用刀,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凌缓缓闭上眼睛,这五年每个这样的夜里,她都会被噩梦惊醒,宣妃一身是血地扑过来,清荷胸口插着箭倒在她面前……她甚至一度不敢闭上眼睛,连那次练功差点走火入魔,也是因为不小心进入了幻境。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恨不得失忆了才好!
“那就不要说了。”景煜辰声音低沉。这条街上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夏景澄坐在路边一块儿大石头上摆弄刚买的扇坠。
夜幕重重降下。春月的光晕在漆黑的天幕上一圈圈散开,长街尽头的穿街而过的河流潋滟凌凌的光斑投射在木质栏杆上,仿佛镀上一层水光,路边角落里有不知名的花悄悄绽放。万物好像笼在层层轻纱下,氤氲着暧昧,界限开始不明。
景煜辰走进两步,忽然伸出手来把她搂进怀里。“不想说就不要说,”他附在她耳边,声音里带了些安抚的作用。
“不需要勉强自己,不想看的不想听的不想说的,照你的意愿去做就好,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以后我都会在,我和澄儿都会在。”
她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在她纵身跳入江中的时候,在她因为练功而受刮骨之痛的时候,在她差点要和澄儿一起离开人世的时候,她从未觉得委屈,从不曾掉一滴眼泪。她甚至觉得再也不会流泪,以为缅怀到此为止。但是思念其实无处不在,泪水每天在身体里积聚,潜伏在心底最柔软而隐秘的地方。它没有声响,甚至连自己都要忘了这种感觉的存在。然而多年以后的此时,他抬眼一笑,声音温和,只一句话,她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眼泪才突然地喷涌出来,潮水一样将她湮灭。
景煜辰没有言语,抱着她的双臂默默地收的更紧了些,只恨不得把她困在怀里让她永远不能离开才好。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眼下还有个问题要解决。
“娘亲,”夏景澄从石头上蹦下来,抓住夏凌的裙角,一用力把她从景煜辰怀里拉出来。也并不是他力气有多大,只不过景煜辰怕伤着他,所以松开了手。
“怎么?”夏凌声音还有些嗡嗡的鼻音,她从未在澄儿面前哭过,此时反而感觉有些丢脸。
澄儿踮着脚伸起手来,举着帕子要给她擦脸。
“谢谢澄儿,娘亲没事,澄儿是想回去了?”夏凌接过帕子柔声问。景煜辰见状也蹲了下来,“澄儿要不要抱,我抱着你回去好不好?”
“你是谁?”
“什么?”夏凌两人俱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当初澄儿一见到景煜辰就扑过去要抱,但完全没人跟他解释景煜辰的身份。景煜辰自己只当他默认了,夏凌则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岔开了话。结果小家伙不知为何这会儿又想起来这一茬。
“你是娘亲的相公嘛?”澄儿糯声糯气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就是澄儿的爹?”
夏凌这下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再看景煜辰,他抱着双臂蹲到一边,似笑非笑的,完全是想看热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