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季烨岑正准备下班时接到了孟南柯的电话。
“阿岑,有时间吗?”
季烨岑听出来孟南柯的语气不对,以为他又为了季桦萱烦恼,本想劝解几句,孟南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沉默。
“明月光在B市中心医院,我这边有事脱不开身,你快点过去吧。”孟南柯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很是为难,他太清楚季烨岑心中所怕,自私的不想告诉他明月光出事的消息。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说,季烨岑肯定会杀了他。
季烨岑拿起车钥匙往外走,听到孟南柯又说:“明月光出差前来找过我,嘱托我陪你过生日,生日恐怕是过不成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原本迈得飞快的脚步猛地停下,季烨岑缓和了几秒钟才控制住情绪,嘴角擒着一抹邪恶的笑意:“忘了告诉你,季桦萱订了后天早上的飞机。恭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孟南柯本来坐在椅子上,听到季烨岑的话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激动,可晶亮的双眼和满脸压抑的雀跃却泄露了他的秘密,可他还不忘反击:“我好心提醒你,你却打击报复。”
季烨岑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臭贫,快速挂了电话,风一般冲出了医院。
梁韵本来守在门口,想要拦住季烨岑问个清楚,她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消息,说什么季烨岑已经有女朋友还整天亲亲我我,她要从季烨岑口中听到准确答案。
却不想人没有拦到,只看到了他飞速消失的背影。
季烨岑将油门踩到最大,一路高速行驶。他面无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情无法言喻。
他想起了很多,纷乱的记忆充斥着他的脑海,强硬的想要将他拉回过往的痛苦中。可一想到明月光,想到她正遭受着未知的不测,季烨岑又瞬间冷静下来。明月光还在等他,他不该胡思乱想。
就快到B市时,季烨岑接到了韦娜的电话。
“季医生,孟总给了我你的号码。抱歉,我没有照顾好小光,她被酒店的维修工人砸伤了,目前在中心医院外科急救室。”韦娜很少有如此无力的时候,从下午到晚上,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但是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季烨岑猛踩油门,双手飞快转动方向盘,脸色很不好:“砸伤她的是什么?”
韦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钳子……”
季烨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砸到了哪里?”
这简直是韦娜经受过的最难的拷问。可她不得不回答:“头部。”
车轮一阵打滑,季烨岑的车险些冲到对面车道上去。他再也无法顾及其他,只想一瞬间到达明月光身边,看看她到底伤的如何。
吴允之听着韦娜和季烨岑的对话,心中备受煎熬。如果不是他非要明月光陪他吃午饭,她就不会出酒店,更不会被砸伤……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明月光冰凉的手,低头不语。
季烨岑冲进病房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韦娜坚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却被季烨岑的突然到来惊得立刻清醒。他浑身上下透出彻骨的冷意,让韦娜不敢靠近。
吴允之一直没睡,他看到季烨岑进来后便松开明月光的手,主动退到了一旁。
明月光头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脸颊上全是斑驳的血迹,看得季烨岑止不住的心惊。他走到床边,听到氧气罩里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稍稍安稳。
出差的前一晚,他的小姑娘还温温热热的窝在他的怀里撒娇,不过才两天时间,她却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季烨岑坐下来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
“麻烦两位,再帮我照看小光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季烨岑突然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韦娜和吴允之说。
韦娜自然点头,这也是她的分内事。
吴允之毫无征兆地挡住季烨岑的去路,双目通红,恶狠狠低吼:“还有什么事比她更重要,你非要在这种时候离开!”
季烨岑用力打开吴允之的手,无比冷漠地看着他。已经濒于爆发边缘的季烨岑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礼貌:“我去联系主治医生,你确定要挡着我?”
韦娜赶紧拉开吴允之,“季医生,小吴是太紧张了,我替他道歉。”
吴允之颓然让开,不再说话。
季烨岑不以为意,他实在是不想浪费时间多说一句话,看都不看吴允之便匆匆离开了。
眼前是高中时的学校大礼堂,里面布置的张灯结彩,不知道要举办什么典礼。
明月光迷迷糊糊地站在人群里,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个声音告诉她,千万不能离开礼堂,一步都不能。
恍惚中有人走上了主席台,他身上的白衬衣略显宽大,显得他尤为清瘦;挺直的背脊、笔直的长腿,还有脚上的白色球鞋,一切都那么熟悉,美好到迷住了明月光的眼。
黑色的细碎刘海下是一双幽深的眼眸,他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明月光不由自主绕过人群,站到了最前面。那一双眼睛立刻看到了她,朝她望了过来,瞬间溢满笑意。
少年将手中的发言稿放到一旁,调整着话筒的高度,没办法,他太高,话筒太矮。
“能听到吗?”清冽的嗓音充满整个礼堂。明月光默默回答:“能,很清楚。”
身边全是女生的尖叫声,明月光知道,一定是为了他。
人这么多,明月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如果不是自己努力挤到前面,他肯定是看不到她的。
可他却定定看着她,嘴角忽地绽放一抹狡猾笑容。
猝不及防的,他开口了,仿若平地惊雷。
他竟然大声喊着:“明月光,我喜欢你!明月光,做我女朋友!”一遍又一遍,无比坚定无比欢欣。
明月光激动的血液都要倒流。她头疼极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是了,她想起来了,他是季烨岑,十八岁的季烨岑,她遗落过的季烨岑。
明月光再也无法淡定,她冲上主席台,试图推开想把季烨岑带走的老师们,可她力气太小,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看着他一步步消失。
奶奶说过,哭鼻子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可明月光伤心极了,她坐在主席台上不住地哭,嘴里还叫着季烨岑的名字。
“季烨岑,季烨岑……季烨岑!”
“我在。”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亮,明月光有片刻失神,不知身处何地的失落感让她害怕,惊慌失措间手心被人握住,迎着光亮看去,季烨岑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我真的在。”季烨岑心疼地亲亲她的手心,“再休息会儿,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明月光愣了一下,突然哭了起来,哑着嗓子说:“对,对不起。我想给你过,过生日的。”
季烨岑帮她擦着泪水,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着:“没关系,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和你过。”
墙上的钟表一圈圈走着,即将指向凌晨五点,外面的世界浸染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边际。
“我想坐一会儿。”
季烨岑摇头,“不行,你伤到了头,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头骨,可还是要卧床休息,不许乱动。”
明月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但此刻她无暇顾及,她有至关重要的话要对季烨岑坦白。
缓缓侧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明月光有些颤抖地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顾轻轻,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季烨岑无措,“你累了,再睡一会儿……”
明月光却不肯停下,眼角慢慢湿润,哽咽着说:“好想像从前一样,和你牵着手在黑夜里散步。”
季烨岑心脏狠狠抖动一下,他犹自沉静地看着明月光,可双手愈发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不知要抓住什么。
明月光抽泣着,眼中的泪花旋转着流下,打湿了腮边的碎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穿着校服站在主席台上,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喜欢我,还喊我明月光……这七年来我一直都在痴心妄想,期盼梦中的场景能是真的,可我比谁都明白没有机会了,是我先骗了你,是我先算计了你,是我先抛下了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呢。”
季烨岑默默听着,他无法否认,过去的七年里他一直都记恨着她,甚至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让她付出代价。可没有爱哪来恨呢,再相见时他又一次心甘情愿自投罗网,也想着坦白一切,求一个答案,但他无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代价,只能将往事埋藏心底。
“季烨岑,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骗你,不该离开你……我一直都在后悔,是我做错了。”明月光流着泪,这些话她早就该说,而不是等到今天。
“别说了。”季烨岑握着她的手,发现两个人的手掌都很冰凉,握在一起却不能互相温暖。
“我这么坏,你还,还要我吗……”明月光不能不说,她要他回来,彻彻底底,心无芥蒂。这是他们之间的死穴,这个包袱太重,她背不动了,她也不想他背。只有真正放下,才会有别的路可走。
季烨岑搓搓自己的手心,又一次握住明月光的手,这一次终于有了些温度,“傻姑娘,不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