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诛恶与诛凶的雷终于要来了。
“许久未见,姐姐们别来无恙呀!”
有个披着金鸟锦袍又自带圣光的妙龄女子,大摇大摆地向如梦那边走来。
“春……春楠?”
如梦和渐荣都惊呆了。
“贵人们还记得妹妹呀!如梦姐,拂莲殿池塘里的锦鲤可换了?花姐姐,你可是落魄了?哟,怎么风水轮流转了?”
春楠一手牵着如梦,一手牵着渐荣,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够。
“春楠你是?”
如梦看着她神采奕奕,想来离宫后她生活定是富足无比。
“还得多谢花姐姐呀!当年送我出宫,让我遇到了独眼龙。在宫里没名没分的,一出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李克用之妻,秦国夫人刘春楠了!哈哈哈哈!”
“秦国夫人,渐荣不是先贵妃,渐荣只是婕妤。”
春楠看着淑妃还是那个善良受窝囊气的淑妃,贵妃却变成了卑微的婕妤,大笑了起来。
“呀,怪不得。啧啧啧,那先贵妃可是伏案那个田舍妇害死的?呵呵,贵妃,哼,在我面前还不是要夹着一尾巴做人?如梦姐姐呀!你跟错人了,跟了那个没用的李晔,害得你跟他亡命天涯的,还得受藩镇的欺辱……像我多好,藩镇之妻,只要欺负别人就好!哈哈哈哈!”
也不知春楠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这么调侃如梦一行人,看来李克用很宠她呀,竟把她宠成第二个自己了。
“倒是春楠你怎么来了?”
如梦看着春楠生活得比自己好,倒有点想驱逐她了。
“我来干什么?自然是来笑话你们呀!哈哈哈哈!当初赶我出宫的账我要好好与你们算算!可是先贵妃已死,我的怨气也消减了些。不过伏案那个田舍妇居然敢冲撞我!我可要好好修理她!瞧瞧你们,这么没用,怎么就让伏案当上贵妃了呢?啧啧啧,可对不起妹妹你张脸了……好了好了,也不与你们玩笑了,我是带着我的勖儿给李晔报喜来了。”
许是来前饮了些酒,春楠在这院内可是又唱又跳,抬起了渐荣的下巴,笑了又笑。不过从这几句话,她们脸上的神色,春楠也探出了变故的真假。
“春楠可是醉了?快扶她去休息吧!”
“我没醉!姐姐妹妹们在这等着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不知道她都到这地步了。”
春楠的贴身侍女莹雪正要去扶春楠,春楠又开始耀武扬威起来。过了好一阵才送她入房。
不久,春楠又出来了,这次可不是女着男装,而是换上了一件百鸟裙。
“姐姐妹妹你们觉得这条裙子可好看?”
刚在屋子里墨眉染黛,朱唇点樱的春楠又开始在院中显摆起来。那件百鸟裙开始旋转,在这日中影中,各为一色,倒真有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富于变化之美了!
“好看,好看。”
相较之下,如梦和渐荣她们真的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了。谁是堂堂君上的妃子,谁是区区臣下的夫人,倒是在这妆容服饰中颠倒了呢!
“阿娘!阿娘!”
这时,那个李克用和刘春楠的孩子李存勖从至尊身边离开回到他阿娘身边。
“勖儿,你回来了!快见过……这前几日李晔让延王戒丕、丹王允拜独眼龙为兄长,按辈分勖儿改叫你们什么?算了算了,太乱了。称谓什么的也不必在意了,就叫淑妃婕妤就好了!”
春楠笑着抱起勖儿,抓住一切机会炫耀自己的夫君。
“给淑妃,婕妤请安。”
这孩子,与宫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大不相同,许是武夫之子,眉宇之间尽是骁勇。
“好了好了,快和阿娘说说李晔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春楠给他擦了擦身上的灰,笑着问。
“此子可亚其父!”
勖儿挺胸抬头,大有雄霸天下之相。
“勖儿,亚子呀!”
春楠听到李晔这么夸奖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抱起孩子在百鸟的祝贺中悠然地转起圈来了。可在一旁的如梦她们不怎么好受了。
久别重逢,宴席是必须的。可是这次的宴席不比以往。只是简单的几盆菜,没有歌舞,也没有音声部。
“原来这位秦国夫人是位故人呀!春楠可和你的独眼龙说过你的过往?啧啧啧,被赶出去的女人也要呀?李克用果然不简单。”
听说故人来访,伏案气冲冲地闯进屋内,又假模假式地笑对李克用夫妇。
“之前春楠明珠暗投只是因为还未与我相遇,现在我们,欢喜无比。”
想来刘春楠在遇到李克用时就坦诚相待了,看那李克用,紧紧握着春楠的手,炫耀他们的姻缘。
“李晔,你可别宠坏了我的亚子呀!这一箱一箱的赏赐,我们那间小屋可放不下了。”
春楠在席上又开始卖弄了,拿着那翡翠玉盘晃给伏案看。
烛光的昏黄抓起翡翠的墨绿,一把扔向了对面伏案眼里的鲜红。
“亚子?怎么担得起呀?”
伏案开始回了一句,夹了一块肉给禊儿。她可受不了有人抢了她的话语权。
“怎么,伏案你说我的勖儿担不起吗?这么说,你的禊儿就担得起咯?”
春楠可不依不饶,定要争个高低。
“晔的孩子,未来大唐的君主,当然要担得起。”
伏案也不愿服输。
“哟,可要和我的勖儿比比?”
“比就比。”
两个母亲的自尊心开始作怪了。
“看禊儿年幼些,就让让你们吧!你说要比什么?”
春楠对自己的孩子可有自信了。
“相扑好了!”
伏案想着,自己的孩子空有一身蛮力,看着那个李存勖瘦瘦的,应该角抵保险些。
“好呀!不过说好,若是伏案你输了,就要劳烦你帮我们一家三口的里外衣物都洗了,要亲手。”
这个赌约可吓着伏案了。
“哟,怎么不敢了?”
“姐姐放心,禊儿壮实的很,胜算极大。”
“谁说的,就这样,若是你输了,就要劳烦你把这屋子里的内侍的里外衣服可全洗了,亲手。我与晔尊贵之躯所穿的衣物,可不能让为奴为婢的洗。”
要不是孙乔姐妹俩的言语鼓励,伏案也没想过硬着头皮赌下去。可是,当勖儿和禊儿脱下上衣,赤裸上身的时候,伏案就彻底后悔了:那个李存勖居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怪人!我的禊儿也算是有肉,只不过都是肚子上堆积着的膘罢了……完了,要给那个田舍妇一家洗衣服了。
果不出伏案所料,禊儿大败。
“诶呀,明日就把衣服送你屋里,可要辛苦伏案了。”
春楠正给她的好儿子穿着衣服,瞥了一眼伏案。
“小妇人的一句戏言,怎能当真呢?”
伏案喝了杯酒,苦笑道。
“我可当真了。你若赌不起就应该像如梦姐一样,老实吃饭便可。”
春楠瞪着伏案,拉了拉身边的李克用。那时李克用的心思,都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另一个人在如梦姐边上!
李克用现在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若背弃了至尊,至尊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这衣服,伏案是洗定了。
“那个便是祤儿吧?”
春楠又开始盯上倚香身边的孩子了。
“是,祤儿见过秦国夫人。”
感谢苏倚香这个母亲,把祤儿调教的很是谦逊有礼。
“啧啧啧,可在读什么书吗?”
春楠可要变着法地打探皇室后代如何。
“祤儿近日在读《春秋》。”
感谢苏倚香这个母亲,把祤儿教导的如此发奋学习。
“可读出些什么来?说来听听。”
春楠听了一惊:自己的勖儿都还没开始读,这个比他小的孩子怎么能读?
“其文简练,微言大义……顺承尧舜之道,拨乱世,反诸正……笔锋化刀,刀刀刺向不臣之心!”
感谢苏倚香这个母亲,把祤儿培养的极有仁君之范。
“苏倚香,你是在揠苗助长吗?少年老成,锋芒毕露的,李晔怕是不喜欢呀!”
祤儿的一字一句,不光在春楠夫妇心里,也在伏案心里,动摇山河。
“是,倚香知错。”
倚香很是高兴,好像晔也很高兴。
“还是如梦姐的裕儿好,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春楠可不能让祤儿大放异彩,这样的千里马还是埋没了为好!
“多谢春楠。”
如梦摸着裕儿的头,笑着。
宴席已散,如梦邀春楠共赏明月。
“如梦姐,找我来所为何事呀?”
春楠笑着,从渐亏凸月的方向走来。
“多谢春楠妹妹打压伏案。”
如梦笑着,拉着春楠的手。
“小事一桩,听说如梦姐这些年可不好过呀!”
春楠又在开始刺探敌情了。
“好过不好过都这样了。姐姐本以为,花启嫣走后,日子便能好过些……其实,七郎还遣人去宫外寻你……没想到又冒出个伏案,算了,不说了。”
如梦倒是很懂人情世故,举止谈吐很是贴心。
“有劳姐姐费心了。只是春楠如今只愿做人上人,不愿意低人一等,仰人鼻息。”
听着如梦的假话,春楠倒是有些动摇。
“如今妹妹你可好过了。”
如梦拿捏着话语,生怕失了分寸。
“春楠也会让如梦姐好过的!”
春楠拍了拍如梦的手,真诚地说着。
“娘子,你会信何如梦的话吗?”
回来的路上,莹雪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信与不信,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帮何如梦一个大忙的!”
春楠笑着,看了眼莹雪。
“娘子,为什么要帮何如梦?她可是推你出宫的恶人呀!”
莹雪很是不解,狐疑道。
“为什么不?只有这样,李晔的身边才能没有贤内助呀!”
刘春楠希望李晔身边少一些伏案祤儿这样的强悍人物,多一些何如梦裕儿这样文文弱弱的,这样对今后独眼龙的问鼎中原也是有好处的!
现在晔的身边,正缠着一个贤内助呢!
“晔,晔!快把李克用那条沙陀狗和那个刘春楠都给我碎尸万段呀!”伏案看着春楠遣人送来的衣服,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刘春楠在宴上戏耍众人却独尊何如梦,这是什么意思?她有意扶持何如梦吗?也是,换做是我,我也愿意扶持何如梦与德王这样平庸无能的人,这样更好驾驭些……不行!绝对不行!
“诶,伏案,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现在不是李晔当家作主的时候,现在是李克用发号施令的时候,若没了李克用,李晔还怎么能回皇宫呢?
“诶。”
路是自己选的,没办法,还是愿赌服输吧。
“那秦国夫人好生彪悍!”“是呀,还没见过能气到贵妃的。”“还不是她嫁了个如意郎君呀!”
听着宫人们的闲言碎语,伏案亲手洗好熨好衣服又加了点料后献给刘春楠。
“哟,伏案呀!可辛苦你了……这些衣服就赏给你了,瞧瞧你那穷酸样!好好打扮打扮,这样下去李晔定会抛弃你。”
又换了一身白孔雀毛的春楠正绕着她转着圈。
“我和晔是结发夫妻……若我没记错的话,晔抛弃的可是你呀!”
伏案不甘示弱,扔下衣服左摇右摆地走了。
若她没说这话,春楠还在摇摆,但是她说了这话,就更加坚定春楠打压伏案扶持何如梦的心了!
“田舍妇。”
为什么春楠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她爱他爱得深沉。
总算,李克用上表恭请至尊,回宫。
“李晔,春楠这就带着勖儿先回去了。独眼龙,可要好好护送呀!倒是那个什么崔昭纬呀,护主不利,可要好好罚他。瞧把如梦姐给弄成什么样了?李晔你可要好好待她!伏案,好自为之呀!”
说完,身穿黑羽锦袍的春楠便骑上一匹银雪马,绝尘而去了。
“娘子,你可还爱着至尊?”
“白马非马。”
夕阳太过火热,两行热泪挂在春楠的脸上不久就干涸了。而她最后,和她的儿子,侍女,美满地融入那一轮红日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