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敏愁眉苦脸,四处追赶着嫣儿,从拂莲殿到启华殿,就这样追了一路,“我的好嫣儿!我错了!你且停下吧!”
“死獠子,原来只是因为韦昭仪褪下脂粉有东施之貌你才不要她!还以为你真的只爱牡丹香!哼!骗子!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昨夜与那西施可还缠绵?”
嫣儿甩开了敏,关上了殿门,将自己反锁房中。
“昨夜是我错了。”
敏倚靠在殿门上,呆呆地坐在石地上,看着不远处伏案修剪花草,“我本以为那是嫣儿。”
“獠子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吗?”嫣儿破口大骂:“我何时与她一般无二?”说完也隔着大门靠在敏的背上,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倾世牡丹花开烂漫。
“好娘子且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再置气吧!”
泼墨笑着,敲了敲门。
“不要!”嫣儿大喊大叫起来。
“大家,小女子无能,帮不了你了。”
泼墨笑着跑开了,伏案在不远处看着,笑着。
过了好久,嫣儿突然说:“敏你别动,我现在就想和你说说话,就这样,隔着门,背靠着背。”
敏便一动不动,就这样,隔着门背靠着背。
“敏,你可知我有你的小獠子了?”嫣儿背靠着他,说。
“什么?真好。”敏大喜,拍手叫好,笑着说。
“答应我,等这小獠子一出世,你便休了后宫。”嫣儿笑着说。
“好好好。”敏大笑。
“我知道我在白日做梦,你怎会休了姐姐?”嫣儿又说道。
“嗯。”敏沉思。
“只要你一日是天子,后宫便会跟着你一日。”嫣儿苦笑道。
“为了你,我愿意休了后宫。”突然,敏坚定了自己。
“罢了罢了,别拿谎话搪塞我了。”嫣儿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不知道该赞他是真心还是嫌他轻浮,“若是有心,今后少几位妃子我便知足……”
“这不是笑话,待这小獠子生了下来,我便退位,与你逍遥天地,书画人间。”
敏笑着,想着他说的话成真的样子,满脸满足,满脸欢乐。
“那你岂不是负了天下?”
嫣儿无心问了一句。
“为了你,我愿负了天下。”
而敏有意答了一句。
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千言万语之后需要时间整理安静。
就这样,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只是隔着几根木条钉成,几张纸糊成的薄薄长门,她靠着他,他靠着她,看星星走成了夕阳。
“让你们两个胡闹!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现如今可解气了吧!”如梦哭笑不得,一分责备,两分心疼,七分羡慕。“地气湿冷,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说着便给他端了姜汤。
“快给花子一碗吧,可别让她染上风寒。”
敏咳嗽着,看了看她。
“花子如何且不管,先照顾自己吧。”
如梦心疼得不行。
“姐姐,这獠子在外花天酒地,你就这么大度?怎么不管管?”
嫣儿吸着姜汤笑着说。
“他爱怎么样是他的事,我可管不着。”
如梦讥笑道。
“等来日他给你纳个三千粉黛,看姐姐你还管不管!”
嫣儿笑着说,也咳嗽了起来。
“两位好姐姐可别酸我了。”
敏咳嗽着笑着。
“春来乍暖还寒,且先养着吧!”
如梦拍了拍他们两个,看着他们互相逗趣的眼神,那种美好的眼神也似乎从未对她有过。自己的爱情,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拌嘴调情,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木讷死板了无趣味,这一刻她真希望何如梦是花启嫣,花启嫣是何如梦。她真心渴望这种爱情--------浓情蜜意而不是平淡如水。
“有姐姐真好。”嫣儿笑了笑,看了看如梦,“病了还有姜汤喝。”
“瞧这话说的,等回去伏案泼墨不折腾你一宿?”如梦笑着说。
“如此甚好。”敏从旁插了一句。
“若小獠子掉了下去,那该如何是好?”嫣儿笑着说。
“那可使不得,伏案泼墨可早些让嫣儿歇下。”敏忙忙对着门外的她们说,她们也稀里糊涂地说是。
“小獠子?”如梦笑着看着嫣儿,拉起她,看了看她的肚子,说,“几个月的事?”
“还没满三个月呢。肚子还没显出来。”嫣儿扶着腰看了看肚子,再看看如梦笑了笑,“好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了?”嫣儿看了看如梦的宽松罗裙,肚子若隐若现。
如梦看了看嫣儿,点了点头。
“姐姐瞒得我好苦呀!”嫣儿笑着说,拉起她的双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有了身孕竟不告诉我。”
“怎么会,只是怕宫人们口口相传,反遭灾祸。”如梦笑着说。
“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便是瞒了好久。”嫣儿看了看敏,“要不是这獠子气我,我便要忍到足月临盆之际才肯开口!”又看了看如梦,又看了看敏,心照不宣,笑而不语。又添了一句,“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好妹妹。姐姐知错了。”如梦笑着劝慰着她。
“好妹妹,阿兄知错了。”敏也笑着劝慰着她。
“罢了罢了,留个心眼总没错。”嫣儿因自己也是瞒着的,也就无话可说,“今后可别瞒着我了!”
欢笑过后,夜已深沉。就日殿内,燃烛望云。
“昭仪可歇息了。”铭涵又点起了一朵红烛,“这么晚写字伤眼睛。”
“不了。”韦昭仪笑了笑,“你可会制太真红玉膏?”。
她说着便在生宣上笔走龙蛇,写下“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两句诗,并在灯火通明之下指留朱砂地在“麝”字上浅浅点染作画。
“铭涵不会,但自有人会。”
铭涵笑着,退出了内殿,韦昭仪也笑着,将那张纸葬于火海了。
一大早,杜昭容便来到了就日殿。
“姐姐好。”杜昭容笑了笑。
“妹妹来得好早。”韦昭仪笑着说,拉起了杜昭容的手。
“姐姐可知妹妹自上次侍寝,便再也没见过至尊。”杜昭容苦笑道:“在宫中只有这一个指望了。”
“你有了指望,我还没有呢。”韦昭仪笑着,“我到现在还是无可奈何。”
“姐姐可别说丧气话。”昭容握紧了昭仪的手,说:“你也会有侍寝的一日的。”
说话间,便见铭涵拿着一妆奁盒子徐徐走了进来,顿时,殿内飘香。
“好香呀!”杜昭容笑着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从母家带来的宝贝!”韦昭仪笑着说,“当年杨贵妃以此驻颜……”说着便拿出一金玉其外的螺钿小盒。
“好精致的盒子。”杜昭容好生羡慕,捧腹大笑,“韦家多珍宝。”
韦昭仪见杜昭容被此物迷得神魂颠倒,便打开了这盒子,窗外阳光洒下,红光熠熠生辉,感觉轻轻一点,便能喷出些许油水来。“每日涂之,就等着三千宠爱集一身……”
“姐姐……可愿分我一些?”杜昭容笑着说,拉着她的衣角,“我的好姐姐,便分我一点吧。”
一番推脱之后,韦昭仪便拿出妆奁盒里一青玉盒子,笑着说:“若妹妹不嫌弃,便用这盒吧,虽说这一盒是我用过的,余下的一半也是金贵的很。”韦昭仪笑着,又举起那螺钿小盒,笑着看着它说:“这一盒呀,我要献给淑妃娘子做当日冒犯赔罪之礼。”
“是呀,淑妃娘子心善,总该有些好东西。”杜昭容笑着,“那就谢谢姐姐了。”说完,便拿起那青玉盒子走了。
“快收起来。”
韦昭仪看她走出了宫门,便赶忙把这螺钿小盒扔进妆奁盒,拿水将手洗了又洗,拿手巾擦了又擦。
“昭仪觉得她是会自己用还是给别人用?”铭涵笑着说,收拾起妆奁盒。
“无论她用还是不用,对淑妃投毒的罪名已经成了。”韦昭仪笑着说。
铭涵笑着走了出去,心想:天下怎会有如此蠢的女子?这个局漏洞百出。兵行险招,怕是要玩火自焚……
杜若双回到了熏风殿,对这宝贝半信半疑,赶忙唤来坠兰。
“坠兰快来!你深谙香道,快看看这盒里的东西可有异常?”
坠兰接过手来,揭开了盖子,闻了闻,觉得这气味异常香,香到刺鼻,香到恶心,便说:“这从何而来?”
“韦昭仪所赠。”杜若双笑了笑。
“且等奴仔细看过……奇香多古怪。”说着说着坠兰便走了出去。
敏忙完了政务,来到了拂莲殿,见如梦与陈尚宫真说着话。
“几日后的家宴也劳烦陈尚宫多多费心了。”如梦笑着说。
“我回去便让他们准备下去。”陈尚宫笑着说。
“至尊。”陈尚宫看到了敏,叉着手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后便退下了。
“七郎你来了。”如梦笑着,看着他。
“来了。”他,牵起她的手,问了句,“今日可还好?”
“好。”她笑着,笑靥如花,看着他说,“七郎风寒可好全了?”
“是。”他说……
他想说些什么,她也想说些什么,可是多少事,只能欲说还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话变少了,除了寒暄,也只有寒暄,他们唯一多的,是多年积累下来的默契,那种浓情蜜意之后留下的默契,那种烟花放尽,繁华退却的默契,那种你不言我不语,却互通心意的默契。
但这一刻他们都很满足,这一刻他们都深情地看着对方,心心相印,这一刻他们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互相取暖。
一切的一切都平淡如水,一切的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又有谁说,这止水般的爱情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