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面,总爱重复相同的事。
“崔相好呀!”
被提升为左军中尉的韩全诲低头弯腰,细语绵绵。
“韩中尉好呀!”
这种问好场景,似曾相识。
“哪有崔相好呀?崔相可劲害人就好了,小臣还要担心自己是否被害。”
前段时间,崔胤一直在至尊跟前吵吵诛尽宦臣,韩全诲可不提心吊胆吗?
“让韩中尉见笑了,不过你确实该小心些。”
崔胤那副加害者的模样,真是招人恨。
“崔相也别太狂妄。自古以来,宦臣是和君主同呼吸共命运的,有时君主没了,朝代更替了,宦臣永远在,他们是维持这千万宫殿运营的核心,你,又有何能力除掉他们?”
韩全诲开始反击了,可这无力的反击又有何用呢?
“换一批听话懂事的宦臣不就好了?”
崔胤的一句话,可抵得上那宦臣的几十句话。
“那么,我们这些不听话不懂事的,也该早日向至尊陈情,揭发崔胤废除宦臣典兵,只是为了给自己掌握禁军开路……好像,崔相有的东西太多了,国家财权,朝廷政权,再加上禁军兵权的话,你说至尊会联想到什么?谋反吧?”
韩全诲猛地抬头挺胸,瞪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崔胤。
“你!”
崔胤不喜欢聪明人,从来就不喜欢。
“至尊又不是傻子,将军权分给我们宦官也是为了与你相互消磨制衡。你我本来相安无事,但你却贪心不足,想打破这一平衡……我想,不光是至尊不同意,连朱公也不会同意吧?北司里还有要事等我料理,就不与崔相闲聊了,小臣就先告退了。”
这次,无论崔胤再怎么在他背后叫唤,他没有停下,没有回头,而是一往直前,无知无畏。
可是,现在至尊最宠信的是崔胤呀!
“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
当韩全诲在至尊面前扮演被害人,在至尊面前声泪俱下时,至尊却一直支持崔胤这个加害人。
当然,宦官们也不是吃素的,为了活命,还是得拿出点真本事的。
“去,找几个识字的美人呈现给至尊!”
自古君王好色薄情是定律,宦臣们也要沿着这条定律摸索着一些闺阁技巧了。
“听说,宫里要进新人了?”
“是。”
身为皇后,如梦自然要事事关心,在意。
身为中尉,韩全诲当然要打点好与上级的关系。
是呀,宦官与宫妃的联合,不是常有的事吗?
“韩中尉是不想当中尉了吗?”
“小臣惶恐!小臣这样做,都是为了帮殿下探听消息,肘制崔胤呀!现在那田舍汉忠心朱温,不得不防呀!”
中尉说出了缘由,可如梦似乎并不想再纳新人。
“罢了,最近至尊有些贪图享乐了,你也不要招太多闲人,记住了吗?”
“是!”
尽管如梦答应了,可是,这个宫里还养得起闲人吗?
“夏尚宫,你说,为至尊采选是否对我们不利?现在渐荣还在禁闭,得想个办法呀!”
“人多了,就乱了。”
随着时间的流走,夏花也不是之前那个青春洋溢,童言童语的夏花了。
现在的夏花身上,有陈云渡的影子,时不时说出几句发人深省的话。
那些个新人,想必也带着与更早之前的新人的影子吧!
又是一个七月,又是一个多事之秋。一群少女,手持一束兰花,在思政殿内跳了一个时辰的舞蹈……韩全诲也是有心,这样的阵仗排布,顿时让至尊回到了好久之前,那个时候有歌舞,有音声部,有花启嫣。
“奴王氏诺安给至尊请安。”
真想不到,韩全诲能给至尊找了个这么水灵的人,在这一群庸脂俗粉的陪衬下,那少女是最清新脱俗了。
她们在大殿内站着,站了许久。
“王诺安,好名字。”
三十而立的晔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对于美色,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克制了。当然不能克制,现在的晔得要做好亡国之君的准备,就要从近女色开始,要不然让后世如何评论他呢?他,不想让后人替他惋惜,惋惜他是个有才无能,时运不济的人。
就算大唐积重难返,他也不想让其他人同情可怜他,他不想当弱者!
他要成为强者,成为声色犬马的强者,这样才符合末代皇帝的设定!
“在这乱世,阿爷阿娘也帮不了我什么,也只能在名字上多用心了……至尊恕罪。”
那个青涩的少女,不知道慎言的道理呀!
“你又有何罪?是王有罪。”
好在,阅人无数的晔原谅了她。
“奴惶恐!”
感觉自己抚到了天子之逆鳞,诺安立马跪地求饶。
“都退下吧……今晚就到诺安寝殿吧!”
晔满眼桃花,似乎看上了那个诺安。
可是,他心里不是住着一个人,都不让别人进来了吗?
不,万花丛中采万花,才是至尊该有的样子!至尊,就该博爱。
“那孩子,很像嫣儿不是吗?”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晔再次定睛,发现那个王诺安是个翻版的嫣儿。
“是……”
守一笑了,愁了,回了小屋子里,更加纳闷了。
“你这是怎么了?”
月尚宫从尚食局带了些剩饭菜回来,正准备摆盘,就发现那个木鱼脑袋趴在案上,苦思冥想。
“韩中尉献上的御妻里,有一个长得酷似先花贵妃,长得就是先花贵妃!”
守一盯着月饶,说出了他也难以置信的话,毕竟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两朵一模一样的花,一模一样的人。
“韩中尉是要干些什么?你们男人怎么对旧情人就如此念念不忘吗?都一模一样又有什么意思?既然找到一个,为何不好好珍惜,为什么亵玩又弃?掖庭里已经有个李婕妤了,难道又要扔进去一个?”
月饶瞪着守一,大声叫嚷道。
“好娘子,又不是我!我从头至尾就你一个呀!不过,如果这世上有很多个和月饶相貌相仿的女子,和月饶你站在一起……”
守一自己也拿捏不准,也就匆匆避开了月饶的发问。
“你想怎样?”
月饶掐着守一的脖颈,欲捏碎之。
“我想,我还是能在人群之中,认出你。”
守一搂着月饶的腰,欲拥抱之。
当晚,晔到了深夜才赶到诺安的宫殿。
“至尊万福!”
在床榻上干干等了几个时辰,诺安非但不觉得倦怠,反而更加精神了!
第一次嘛,她总是会抱有很大的希望的。
“你,到底是谁?”
浑身酒气的他捧着她的脸,说着醉话。
“奴王氏诺安,宫里的姑姑说,我像极了至尊挚爱。”
那个少女是在这一夜之间长大了吗,怎么答话如此老练稳重?
当然,韩全诲选的人是要来刺探消息的,而不是和至尊情情爱爱的,怎么会有错?
“原来,你早已知晓。”
他突然糊涂起来,掐着她的脖子。
“至尊,是怕爱上我吗?”
她,面对死亡,毫不恐惧,忍着疼痛大笑道。
“曾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她现在沦落到了掖庭。无情吧?这样的至尊,你也要试试?”
晔渐渐清醒了,放下了他的手。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这一夜过去了,韩全诲和王诺安里应外合,竟让晔解除了崔胤的盐铁使职务。
“至尊是疯了吗?果然父子一个德行,都是好色猪狗!就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夺了我的职位!”
崔胤竟像个没经过开化的宫中怨妇,在开化坊的豪宅里摔着锅碗瓢盆玩。
“崔相消消气。”
一亲信走上前,劝阻道。
“怎么消得了?去,以至尊之名密函给朱温,就说上次除掉刘季述复辟皇位多亏朱公,可现在李茂贞先进京入朝抢走了功劳。这次您再不立即来京,必将遭人陷害成为有罪之人,岂止功劳为他人所有,等李茂贞占了全城,朱温您要被征讨了……快去呀!”
崔胤似乎疯了,假借至尊之命来戏弄朱温!
“是,是!”
胆大做将军,此话一点都不假。他传出去的书信,朱温看了立马回大梁准备起兵了。
可宫里不知为何,出现了变数。
“哟,大伙快来瞧瞧呀!贵客来了呀!这不是王诺安娘子吗?昨晚还与至尊春宵一刻呢,怎么今天被贬到掖庭了?”
“你是不知道,听说呀,她那晚没伺候好至尊。”
“怎么没伺候好呀?”
掖庭里做苦力的罪妇人纷纷聚在一起,用酸言酸语指点着往掖庭深处走去的诺安。
“诶呀,她太僵硬,弄疼至尊了!”
“你个没害臊的,居然还说!”
“像你这种没经历过侍寝的,当然没资格说!”
前几天和太子一起闹事的三个乳母也在这,想必是被贬了。
“是呀,我连碰碰至尊的机会都没有呢……不过,你也只是摸了摸太子吧?”
“太子不就是预备至尊吗?”
“是是是,未来的皇后殿下。”
一群老女人在说长道短,不知羞耻为何物。
诺安,则到了渐荣的所在。
“你?”
渐荣诧异地看着诺安,还以为是看到一面人形镜子。
当然,她们之前也是见过面的,渐荣无意间看到晔和诺安在花园里嬉笑怒骂,喜不自胜。
“真的好像呀!怪不得韩中尉看到我都笑傻了。”
诺安用手触摸着渐荣的脸,苦笑着。
“你,到底是谁?”
渐荣用手掐着诺安的脖颈,修长的手指就在诺安已经有红印的脖子上再添了几道痕迹。
渐荣害怕,这天下竟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这也,太诡异了!
“我?是花启嫣。哦不,是李渐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