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马加鞭,直奔皇宫而去,却在宫门被一大堆宦官拦住,说是皇帝正与孙皇后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咬了咬牙,冲动之下竟直接闯过太监们的阻拦。
皇帝听见门口喧闹,便将他召入,问道:“游爱卿是想参奏海陵王府一事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说:“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皇帝淡淡笑了笑,说:“游爱卿真乃直臣也,朕心甚慰。关于此事,皇后与海陵王已对朕解释过,此乃海陵王府管家之恶行,海陵王管教不力,朕已罚他闭门思过。那位管家,已经畏罪自尽,尸体和遗物会交给大理寺。”
他心中凉了半截,强忍着不满,道:“陛下圣明。”
皇帝笑道:“朕还与皇后打赌,赌爱卿不敢来,如今看来,爱卿真乃忠臣。不畏权贵,知晓进退,大理寺交给爱卿,朕很放心。”
他暗暗冷笑,道:“全赖陛下英明神武,教诲微臣。”
离开皇宫后,他感觉整个身心都是空的,魂魄似乎丢了一半。海陵王拿管家做了替罪羊,张和与那位民女的家属得到抚恤金,他与孙家的矛盾没有触发,还在皇帝那里博了个好名声,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真的是吗?他平生第一次感觉,世间若真有轮回因果,可以制裁这些权贵,那该多好。如今,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唯有冤魂痛苦无语,唯有正义不得伸张,这是个什么破世道!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琴婉和燕舞看他脸色不好,担心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真是懦夫,懦夫!配不上你们,配不上!”说罢,他将奏章撕得粉碎,径直回到屋中,一把将门关死,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谁叫也不理。
琴婉捡起奏章碎片,大体看了看,微微有些诧异,道:“原来笑尸案主谋竟真是孙家。想必皇帝包庇海陵王,游大哥受刺激了。”
燕舞嘟了嘟嘴,说:“游子笑见过世间许多不公之事,一直很看得开啊,现在怎么会这样?”
琴婉轻叹一声,说:“所谓看得开,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我麻痹罢了。再者,旁观者永远无法体会经历者的感受。如今风起云涌,笑尸案不知会怎样,他这样沮丧可不行。舞儿,你去把窗户弄开,咱们进去劝他。”
话说游子笑正趴着郁闷呢,身旁忽然传来撕裂声,原来是燕舞一剑把窗户劈开了。他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惊道:“燕舞,你搞什么呢?”
琴婉从外面翻进来,笑道:“游大哥,你这样下去,不得把自己气死啊?”
游子笑别过头,说:“我太懦弱了,你不必理我。”
琴婉噗嗤笑出来,说:“大哥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难道非要我们姐妹俩去刑场看你被行刑,才是刚正不屈?我朝是家天下,基于西周以来的宗族体系。游家是你的,国家是皇帝的,国法不过是放大的家法。人治天下,若非圣君,必有亲疏远近之分,你较劲这个,纯是自寻烦恼。”
游子笑翻了翻眼珠,说:“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琴婉微笑着说:“按如今官场风气,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游子笑眯了眯眼,琴婉不愧是官宦子女,熟知为臣之道。此时出去游山玩水,便意味着彻底满足和放下。皇帝会有成就感,孙家也会放下警惕。至于笑尸案,从皇帝目前的反应看,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了。
他点点头,半笑着说:“那便如此吧。”
第二天,游子笑放心大胆地睡懒觉,然而,大清早便被敲门声吵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竟是内侍省少监冯和伦公公亲自来访,看起来神情慌张焦急。
游子笑感觉不妙,问道:“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冯和伦惊慌地说:“寺卿大人,不好了,赵公公被毒害了!”
“什么!”游子笑大惊失色,“哪个赵公公?”
冯和伦面色沉重地说:“内侍监,赵良贤公公!”
游子笑不禁愕然,这不对啊,为什么还会发生笑尸案?难道孙家还不知收敛?即便是孙家,为什么拿他们的盟友赵公公下手?如今验毒解毒之法已经完备,赵公公为何还会身死?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疑惑地问。
冯和伦叹了口气,说:“今天早晨,赵公公在卧室迟迟不出,我们壮着胆子把门打开,这才看到赵公公已经死在床上,呈现笑尸模样,真是吓死人啊!皇帝急着宣大人,大人快去吧。”
游子笑急忙到御书房觐见,皇帝神色阴冷,命人将一把宝剑赐给他,道:“游爱卿,此乃先帝所传白虹宝剑,朕今日赐给你。你以此剑捍卫国法,捍卫朝廷,上斩皇亲国戚,下斩奸臣逆贼,先斩后奏,无论贵贱。”
游子笑受宠若惊,跪拜道:“微臣谢陛下隆恩!微臣定竭尽全力,忠君报国,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说:“去吧,把这个案子给朕查清楚!”
游子笑心中暗笑,赵良贤公公之死,是彻底把皇帝吓着了。如今的皇帝,就像断了胳膊的巨人,急需有人填补这个漏洞。然而,皇帝已经无法信任厂卫,也不敢信任国戚朝臣。只有他这个无背景的新人,皇帝才敢相信。
其实有时候,皇帝也挺可怜的,以一己之力,驾驭整个官僚体系,面对天下子民,无比荣耀,又无比孤独。
游子笑随冯和伦来到赵公公住处,只见赵公公躺在床上,面部扭曲成可怕的笑脸,旁边有一个火炉。他绕着墙边走了一圈,门窗有明显的侵入痕迹,但脚印手印都被抹去了,可见凶手是行家。
然而,据赵宅守卫所言,昨夜至今晨,无任何人出入,也没有任何异常动静。赵公公作为皇帝的情报头子,得罪人无数,因此特别注重安全,赵宅的守卫是里三层外三层,除非绝顶高手,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去。
但如果真是绝顶高手,也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侵入痕迹,以至于他一眼便看破了,这似乎陷入了一个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