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所言甚是。”琴婉轻轻点点头，“这定会引来大队人马，我们也只好继续设陷阱。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杀手，一般的陷阱很难起作用。但是，如果此时在谷口外布设一个机关，对方一定不会想到，陷阱竟会在阵亡同党已经走过的路上，或可出奇制胜。”
游子笑鼓掌赞道：“精彩，真是精彩！琴姑娘真不愧将门之后，一代才女，小生今天长见识了。”
燕舞自豪地说：“傻眼了吧？遇到更聪明的人了吧？我早说过嘛，我表姐是盖世奇才！”
琴婉脸色微红，说：“燕舞，不可妄言，我们这些微末，在大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游子笑摆摆手，笑着说：“鲁班若是像我一样，那金字招牌可就得砸了。”
于是，燕舞和琴婉离开木屋，一起动手，在谷口布设机关。游子笑躺在床上养病，心里有些不安，他知道，一切抵抗都是暂时缓兵而已，若是朝廷兵马再不赶到，他们仨怕是凶多吉少。
傍晚时分，先后两场恶战，大部分杀手还没进谷，便死于机关之中。但是，对方实在人多势众，还是有一小撮冲破了阻碍。燕舞势单力薄，只好边战边退，钻回木屋里。
杀手们立刻冲进去，说时迟，那时快，火光乍现，木屋瞬时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冲霄而上，将整座山谷熏得乌烟瘴气。借着烟雾的掩护，一辆马车悄然疾驰离开。
燕舞驾着马车狂奔，转眼间便跑出十几里地。琴婉坐在车中，照顾游子笑。游子笑的身体已经好转许多，只是依旧乏力。他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只见周围一片漆黑，近处树林枝叶若群妖乱舞，远处雄壮山脉朦胧可见。
“这是到哪里了？”游子笑问道。
琴婉沉吟道：“算着时间，大约天亮时候我们就能到达最近的县镇，那时便可得救了。”这话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天亮之前被追兵赶上，就基本死定了。
燕舞赶车赶得无聊，问道：“对了，表姐，我一直很疑惑，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就凭那张莫名其妙的寻物启事？”
琴婉笑了笑，说：“这可不是莫名其妙，而是精准地暗示。这张寻物启事，结合书、画、棋为一体，我们常说琴棋书画，寻物启事独缺一琴，便是指的我。题诗中，含有‘莺啼’二字，所谓莺歌燕舞，指的便是你。棋盘上的图案，乃是画中之画，是京城的简易地图，正是指向房府。所以，那天我才找到了你，却没想到反而使房府空虚，导致凶手趁虚而入，实在惭愧不已。”
“这怪不得你。”游子笑安慰道，“你们从蜀中一路被追杀到京城，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燕舞点点头，说：“对啊，姐姐你别自责，真要说起来，全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
游子笑失笑道：“燕舞女侠啊，在你姐姐面前，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么乖巧懂事啊。”
燕舞翻了个白眼，说：“那是自然，当年若不是表姐收留，我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那时，姨母已经去世，表姐在琴家也过得艰难，但还是……”
“好啦好啦，我们姐妹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琴婉柔声道，“认真讲起来，此次家父蒙冤，全族遭殃，若不是你拼力救我，我现在恐怕已经沦为营伎了。”
游子笑叹了口气，说：“蜀中琴家的案子我知道，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觉得六成是冤案，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了。若是此番咱们能够死里逃生，不知琴姑娘有何打算？”
琴婉苦笑一声，说：“我们本想赴京投亲和伸冤，可奈何世态炎凉，家父旧日亲朋门生，不仅无一问津，反而向贼党通风报信，我们因此暴露行踪，屡屡遭人追杀。进京之后，我曾委托一名乞者替我递状纸，可谁想到乞者竟当场被抓，我险些难以逃脱。”
燕舞愤恨地说：“当年老爷何等忠勇仁慈，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泽。可如今，树倒猢狲散，墙塌众人推，真是气死我也！”
琴婉感慨道：“现在想来，能好好活下去，已是万幸，我们如今连合法身份都没有，洗冤昭雪，实在是奢谈。”
燕舞急切地说：“表姐，你不能放弃啊！咱们可是守着大理寺少卿呢！我不能白磕头啊！”
琴婉摇摇头，说：“燕舞妹妹，你太单纯了，此案之元凶，手眼通天，狠毒狡猾，便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加起来，也未必能够……”
“燕舞有句话说得没错。”游子笑插嘴道，“我既然承担了她这一跪，这头就不能白磕。于私而言，这是承诺，于公而言，我既然为官，便不能辜负百姓们磕的头。琴家之案，确实难破，需要从长计议，甚至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机会。但是，我会死死盯着这个案子，直到对手出错，或者直到我死。”
琴婉眼眶微热，说：“自案发以来，我们姐妹若浮萍沉浮，四处无门，今日能得大人的允诺，始知世间尚有光明，便是立刻死，便是最终难查，我们也无憾了。”
燕舞不禁想起那惊险苦难的漂泊经历，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我真的好委屈啊，明明我们是对的，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个世道，实在是黑得看不见一丝光明！游子笑，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千万千万要保全自己！”
琴婉深吸一口气，微微欠身道：“大人，若您真能昭雪家父之奇冤，我姐妹二人，愿充下陈，当牛做马，侍奉大人终生。”
“就算一直找不到机会，就算夜幕永存。”燕舞抿了抿嘴唇，“我们也愿意等，用这一生，一直等下去。”
游子笑眯了眯眼，望着漆黑的夜空，说：“夜色无论多长，总会消散的，早晚有一天，我这点光会照亮你们，早晚有一天，我这点光会照亮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