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安顿了顿,轻笑着拍拍她的肩膊,外人面前坚强如斯的沈念离在他面前才回归纯粹的自己,顾行安心里有些欣慰。
沈念离抽噎着,看见顾行安嘴角正噙着笑,闷哼一声,是被他取笑了。忽然又想起他伤还没好就下床了,语气不由急了:“顾行安你到处跑什么呀,伤还没好呢。”
顾行安坐下,脸上还是带着笑,语气倒是轻松了不少:“你不用担心,刚刚出去的时候,爸和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操劳了两天,你自己也去休息吧。”
他昏迷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来看他,沈念离顾对博然姜慧玲夫妇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那么细心得打电话给顾行安。
沈念离去倒了杯水,递给顾行安,抬头见望进他如墨似得眉眼,沈念离不争气的脸红了。
这两天虽然都是她在照顾顾行安,但是她的生活起居爸妈也没少打理,不然也不可能护士无端给她送早餐什么的,只不过不告诉她罢了。
说起来,她很感激爸妈。
沈念离闭口不提沈永年的事情,顾行安也察觉到了她的微妙,把水杯放下,轻轻拥著她:“念离不要担心了,我不是没事吗,有些事情太复杂了就不要多想。”
沈念离点点头,见他神色疲惫,扶他躺下,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的那一刹那,沈念离的心像被针刺痛了一般,她捂住心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沈永年确实是死有余辜,他还害了她最爱的人,但是她也叫过他十多年的爸爸,这些情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泯灭的。
她的心口好像破开了一个洞。
她听见沈永年死的时候,只是怔住了一瞬间,因为顾行安也受了伤。
沈念离起身,在空旷的长廊上踱步,隔壁离顾行安的病房不过几步之遥,她却走的像千里悬崖一般。
沈念离顿准了脚步,从门上的玻璃望进去,楚颜绘静坐在彭荣闵身边,他身上插着盐水瓶的滴管,不如平常的绅士清雅,面色苍白。
他们像是在交谈,楚颜绘从包包里拿出一份纸条,然后她看见彭荣闵的脸色变了变,收下了。
沈念离冷笑,他两俩在这里郎情妾意,可有想过她妈妈的感受,彭荣闵不值得江燕眉爱二十多年。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念离闻声望去,江燕眉已经走了过来,没有前几天的苍白,脸上是一贯的慈蔼,看的沈念离鼻头一酸。
江燕眉走来,宝珠沈念离,轻声安抚:“想去看他的话就进去吧,过了二十多年了,男婚女嫁都是应当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妈妈不也是嫁给了沈永年吗?”
沈念离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却是和江燕眉去了顾行安的病房。
不管彭荣闵有什么苦衷不能认她这个女儿,至少现在,沈念离不想看见她。
江燕眉扣扣房门,顾行安知道是沈念离回来了,叫了声请进。
没想到江燕眉也来了,顾行安支起身子,喊了声人:“妈,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家休息。”
江燕眉晃晃手里的汤煲,笑道:“我这不是来看看英勇献身的大英雄嘛。”
沈念离顾行安齐齐笑出声。
有些事情,不开口为好。江燕眉把汤煲放下,问问顾行安的身体状况,知道没什么大碍,心里也就放心了。
从包里掏出一个红线包,江燕眉拿给沈念离,让她帮顾行安戴上:“这是我昨天到城西天后宫求的,替你们求个平安。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身在富贵之家,难免遇到一些烦恼。我也不求你们能多么光耀门楣,先保重身体要紧。”
沈念离眼眶红了,手里攥着红线包心里发烫。顾行安搂住她:“谢谢妈,这几天你们为了我忙上忙下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让她回去休息,权当没听见似的,您来治治她。”
沈念离嗔怒地望着顾行安,江燕眉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几天的烦郁也少了很多:“念离确实要回去休息一下了,行安这里妈妈照顾就行了,你累坏了也不行。”
沈念离点点头,把汤煲打开,里面炖着鸡汤。她拿出碗,给顾行安舀了一碗,对上他的双目时,他的眼里好像有一层星光闪烁,沈念离别开眼,道:“你快喝,凉了不好吃的。”
顾行安干脆不闪避江燕眉的存在,安然地盯着她。
他手上有伤,不便自己吃。江燕眉见此,起身道去买些水果,给了顾行安耍无赖的机会。
顾行安目光很明确,你不喂我我自己不能吃。
沈念离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江燕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喂完了。虽然放不下顾行安身上的伤,但还是听妈妈的话,回去了。
江燕眉在医院呆了一天,顾博然和姜慧玲轮流照顾顾行安。
她轻轻合上病房的门,准备离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沈夫人,请等一等。”
江燕眉回头,是楚颜绘。她微笑应吓:“楚夫人,你好。”
对于楚颜绘沈夫人的名讳,江燕眉没有让她改。
楚颜绘提着包包,红唇似火,一身紧俏的皮衣魅人万千。她轻启薄唇,展开一个弧度,语气有礼:“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和沈夫人小聚一回?我知道悦茗轩的茶煮的很不错,特别是今年刚采的毛尖。”
对于楚颜绘来的目的,江燕眉也知一二:“既然如此,那请楚夫人带路吧。”
楚颜绘真的带着江燕眉去了悦茗轩去,江燕眉以为她要点毛尖,楚颜绘却点了一壶云露。
点后自言自语似的感叹:“这人活着,就像这壶云露似得,有心人喝的是甜的,苦心人喝的是苦的。其实他们不知道,云露原本的味道,是无味的。”
“楚夫人好见教。”江燕眉回,等着她说事。
楚颜绘话锋一转,神色有些悲凉:“其实呢,我和彭荣闵,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幸福。外人面前呢,我是高贵在上的楚夫人,其实真正是什么样子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的名字,我很多年前都知道了。”
这话让江燕眉身子僵了一下,她端坐着,有些不知所措,那些贵妇的涵养都化作了莫名的惊讶。
他怎么还会记得她呢,但是毕竟他们也有过当初,记住,也许只是一种礼貌。
思及此,江燕眉往窗外看去,满街繁华落入眼中,侍者端着茶壶放在桌上,她倒了杯茶,慢慢恢复平静。
她为自己这种少女般的不知所措而感到愚蠢。
江燕眉的反应在楚颜绘的预料之中,她没有停顿,倒了杯云露,继续讲:“我和荣闵认识的时候,我还很年轻,真的,他却已经带着成熟男人的风味了。”
“那个时候,荣闵和我父亲有商业合作,我父亲很欣赏他,因为他年纪轻轻却有野心,但是做事又不超过自己的底线。那一年荣闵下海,他妈妈突发心脏病。当时日本正核泄漏,所有的航班停运,也没有船只游艇,他根本赶不回来。我爸爸帮了他的忙,把他妈妈送进医院,他妈妈在医院吊着一口气,等他回来。我照顾了他妈妈一个月。”
“之后,他妈妈还是去世了,但是荣闵回来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楚颜绘目光始终平淡,毫无波澜,两个人对坐着,像两座死山,江燕眉也不知该说什么。
“五年前,我父亲去世,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他,楚氏的百分之三十的财产留给了他。荣闵没有要,他和我结婚了,照顾着我,到现在。到你出现。”
她突然抬头,神色过于平淡而显得悲戚。
江燕眉明白她什么意思,起身道:“楚夫人,我懂你的意思,我和彭荣闵只是故人而已,楚夫人不喜欢的话,我会尽量避免在医院和他的碰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颜绘语气着急“我已经和彭荣闵说了离婚,你回来吧,我不想耽误你们两个人的幸福。”
江燕眉叹了口气,转身:“楚夫人,能在一起便是缘分,即便是我嫁给个沈永年,我也不觉得后悔,都是半截身子快进黄土的人了,那有什么情爱,这么多年我都看开了,彭先生对你挺好的,我也能看出来你是喜欢他的,喜欢就抓紧了,趁你还年轻,还有时间去爱。我已经老了,等着念念和行安给我生个孙女,颐养天年罢了。”
言罢离去,只留下瞪目的楚颜绘。
她以为江燕眉会对她的退出而感到欣慰,她却……是她不懂事了。
想想江燕眉的话,不由得苦笑,对她好有什么用,他的心都不在这。下午,他在彭荣闵的病房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他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诧异,那一瞬间,她的错觉让她以为,他还是爱过她的。
彭荣闵接过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楚颜绘感觉心在滴血,她爱他,所以不愿意囚禁着他。她找到了他的真爱,她愿意,双手奉上。
她觉得自己好笑,原来自己舍不得的,用心的奉上的,只是人家不要了的而已,甚至于带着些悲悯地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