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章的肩头突然失去了重量,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这一分神,怀里的冉旭差点掉下去。
“冉旭!”顾章急忙搂住她下滑的身子,低哑着嗓音慌乱地说着:“你在撑一会儿,在撑几分钟就好,我叫医生过来,医生来了就不会有事了。”
看着她泛青的嘴唇和一直在痉挛的身体他心急如焚,单膝跪地,用另一膝盖托住她腰身,单手把她抱在胸前,用一手仓惶地在身上摸索着手机,准备叫医生赶来。
他其实很清楚,等医生赶过来的时候,冉旭早就死了,可是他宁愿试试,不管怎样都要试试。
可是把手机翻出来之后,他的手却无法抑制地在颤抖,一个键摁好几下都摁不对。
“该死,快点啊!”他痛骂着自己,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凸显。
“找,找……”突然间,冉旭的声音再度响起,细弱蚊声,顾章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冉旭?你要说什么?”顾章将手机扔在地上,他使劲弯下身子,将耳朵凑在她的唇瓣前屏气凝神去倾听她的话语。
“赵宇擎,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让……让我回家吧。”曼陀罗的毒素会破坏大脑中枢神经,她已经出现了幻觉,翕张着唇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违背了誓言,要离开你,所以才会不得好死。你救不活我,我都算好了时间,救不活了,你再也困不住我了……”
顾章怔怔地望着她,她把他当成了赵宇擎,在她心底居然这么想死。如果她不是痛苦的无以复加,她何必用这么决绝的方式?
他喉间一紧,顿时万念俱灰,不用救了,他放弃。
“好,冉旭,我放过你,我不用救你,你走吧,我不会在拦着你。”他安慰似的说着,仓惶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荒凉的好似一滩死水,他握住她的手掌,感受着她身上的微凉的温度。
“你欠我的,你记住,赵宇擎,你欠我太多太多东西,是你这辈子穷其一生都偿还不了的!执念,真是害人不浅……”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住,然后呕出一口粘稠的液体,全部吐在顾章的胸前。
“很难受吧?”顾章一点都不觉得脏,他用拇指拭去她嘴角残留的液体,第一次温柔地问着。他喜欢的女人就要死了,他却只能坐在这里,亲眼看着她是怎么步入黄泉。她很难受,可他也好不到哪去,他委屈,更愧疚。
“女人是花,会老会凋谢……不是你想强留就能留的住。”冉旭一直模糊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身子不再难受,她好像笑了,青紫的唇瓣轻微上扬起来,“再美丽的花朵也终将逝去……”
话音落下,她就不在动弹,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前,侧脸吻着他的胸膛。
“……”顾章抱着她,不敢动,单膝跪地抱了很久。
直到怀里的身子慢慢降下温度,他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搭上她的脖子,食指紧贴着她的动脉,去感觉她的脉搏。
没有脉搏了!
冉旭死了!
“唔。”顾章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制止自己失声痛哭。可是,悲伤的呜咽声还是从指缝中泄露出来,他又加了一只手,两只手紧紧压在自己的嘴上。
“嗯!”喉咙间不停地发出闷闷地哭腔,他再也忍不住了,放开手痛痛快快地掉下眼泪,“为什么要死,事情还是会有转机,你死了,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成了死局。”他把冉旭放在自己的另一只膝盖上,跪在地上不停的自言自语,“我对不起你,我是间接性害死你的凶手,我以为你会撑下去,你一直很坚强,我以为你还能继续撑下去。我喜欢你,我偷偷地喜欢你好久,可你不是我的,你是赵先生的女人,我是先生养的一条狗,他的给我的命令就是圣旨,我就要全力以赴地去办到,我不想你过的痛苦,我也希望你过得好,所以才会劝你忍忍,劝你去要原谅先生,去爱他一次,我以为事情就不会变成两全其美。可我忽略了你的苦衷,我一直在逼你……”
他的眼泪流到下巴,马上就要滴到冉旭的脸颊,却被他抬手被狠狠擦去。平常一派严肃、不苟言笑,可是今天他却跪在地上,哭的像条狗。
“我现在给你道歉,求你原谅我。”他嘶哑地哭着,已经数不清擦了多少次眼泪,他小时候,快要病死街头的时候,他都不曾流泪,他曾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在哭了,可是冉旭的死却冲破了他给自己设下的堤坝,让他痛哭出声,泪如泉涌。
他也想抱紧冉旭的身体,一遍一遍大声吼叫着“不要死,请你不要死,我爱你。”这样的话,可是——他没有资格!
当天下午,原本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突然从下午四点钟之后,从天际飘来一大层的乌云,到傍晚六点钟左右,整片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厚厚的积雨云黑压压的铺满天空,从东到西,宛若倒扣的碗一样铺天盖地。
才六点钟,光线就已经暗沉下来,像是一滴墨汁在水中慢慢晕开,一点一点吞噬着剩余的亮光,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已经十分模糊,无法看清楚。
赵宇擎的车队回来后,浩浩荡荡开向车库。
领头的黑色兰博基尼停稳后,后面其余的轿车也陆陆续续停在车库。
赵宇擎从车上下来,兴冲冲地拿出放在后备箱里的一个扎了孔的正方形纸盒,纸盒并不大,约莫三十厘米的长度,盒子里好像装着一个活物,时不时还动两下。
“小东西,等会就放你出来,你一定要乖一点,要会讨她的欢心才行。”赵宇擎把纸盒举到面前,对着纸盒里的东西小声低喃。白净的面容上略带兴奋,棕色的瞳仁直直地瞧着纸盒,眸光闪烁,宛若星光般璀璨生辉。
语毕,他朝别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步伐活跃,身姿矫健,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赶回了别墅。
走进别墅大厅的时候,所有的女佣都规规矩矩地排成两排,分别站在门口两侧。
“先生好。”异口同声的语调响起,在场所有的女佣都恭敬的弯下腰,欠着身子行礼。
“散了吧,以后用不着天天这样。”赵宇擎将纸盒放到茶几上,抬手解开领带扔给身边的女佣。又连并将西装一起脱下。
他脱完了西装,将茶几上的纸盒重新拿起,视线无意的向后一瞟就看到那些女佣仍然站在那里,每个人都把头埋得很低,领头女佣也深埋着头,身体还轻微的颤抖。
今天这些女佣都不对劲啊。
赵宇擎疑心大起,转过身,对领班招了招手:“你过来,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温和沉稳,并未加重语气。
“我,我不知道……”领班女佣将头埋得更深,支支吾吾地说着。
“小姐呢?”赵宇擎换了一个问题。
“小姐,小姐她……”女佣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
“怎么今天说话吞吞吐吐的?我问你小姐呢?”赵宇擎说话的口吻加重。
“先生,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打扫这里的卫生,小姐出事不关我们的事。”领班的女佣一下子跪到地上,站在后面的两排女佣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姐出事了?!”赵宇擎英俊的面容顿时僵住,然后蓦地低吼一声,“顾章人呢?”
“顾叔在小姐的卧室里。”女佣说道。
女佣的话音还没落下,赵宇擎已经冲向楼梯。
冉旭今早还好好地,才间隔了几个小时就出事了?
他冲进卧室里,第一眼就看到顾章站在卧室门口,顾章见到他也没有恭敬行礼,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冉旭出什么事了?”连顾章也变成这样?家里究竟出了多大的事。
“先生您还是自己去看吧,小姐就在床上。”顾章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赵宇擎步步慌乱,几步走到卧室里面,他一抬眼就看到冉旭闭着眼睛躺在水蓝色的软床上,她身上仍穿着清晨的那套雪白色的连衣裙,双手相叠放于小腹处,一种很安详的睡姿。
“安详”?赵宇擎的脑海中居然迸出这两个字眼,他心弦绷紧然后惊慌失措的将这个词语忘掉。
他抱着怀里的纸盒走到床边,快速拆开纸盒将里面的一只“迷你贵宾犬”抱了出来,这只狗还不满三个月大,全身雪白,有着一副无辜的眼神,很安静,不轻易叫唤,样子十分可爱。
这只狗他今天下午早早地去宠物商店里挑选了半天才买回来,他不知道冉旭会不会喜欢小狗,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品种,只觉的这只贵宾狗全身雪白,毛茸茸地,有些像冉旭身上穿的雪纺连衣裙,他买下这只狗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白天都在东亚会处理事情,晚上才会有时间陪她,他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寂寞,就想着让她养一只宠物解解闷。
他早就想给她买了,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僵硬,一见面就是弩张剑拔。今早看她破天荒的主动走来和自己一起用餐交谈,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兴致勃勃地买回这只狗,带着这个礼物回来见她。
“冉旭你看,我买来一只贵宾犬送你,你起来看看喜不喜欢。我看你经常一个人呆着,怕你寂寞就给你挑了这个东西,你别睡了,起来看看这个小家伙,这个小家伙可爱得很!”赵宇擎把贵宾犬抱上床,自己坐在床边轻声唤着冉旭。
此刻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贵宾犬上,仅凭那刚才的一眼,他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冉旭?”赵宇擎见冉旭没有醒来,倾过身子想要摇醒她,手掌覆到她的手臂上,没有触到想象中的那股温热的肌肤,而是顿一股冰冷的凉意。
好凉!冉旭的身子凉的像是——死人!
他心中一惊,目光立刻落在冉旭的脸上,这一看竟是让他险些从床上跌坐下去。
她的脸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唇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冉旭死了?”根本不用去摸她是否还有脉搏,赵宇擎已然判断出来,他神情呆滞,宛若陈述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秒就“咚”的一声摔在床下。
“先生!”站在门口的顾章立刻冲过去,把赵宇擎从地上扶起,“先生,您还好吗?”
赵宇擎紧闭着眼睛,如同摔晕过去一样,如果不注意看他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还会真的以为他失去了意识。
“先生,小姐她是下午中毒死的,她的那盆花,她从家乡带来的那盆花含有剧毒,她趁陪护保镖不注意的时候把花的种子吃掉,等属下赶回家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已经不行了。”顾章低哑着声音解释,双臂扣住赵宇擎的肩膀试着把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死了。”赵宇擎毫不配合顾章的搀扶,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拳头死死地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显露,因为情绪太激烈从而恐怖的一跳一跳。
“是属下看护不周!”顾章直接认错,他跪在赵宇擎面前,头深埋下去直接抵在地毯上。
“她早上还穿着好看的裙子,站在楼梯口对我笑。她笑的好美,就跟画里的维纳斯女神一样。我当时还在问自己,是不是我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肯这样对我笑。”赵宇擎睁开眼睛,棕色的瞳仁毫无焦距,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在对冉旭说情话似的喃喃自语,“她明明早上还跟我微笑,跟我讲话,还对我说‘再见’,原来,她说这句‘再见’的意思竟然是‘再也不见’。我回来了,却只能看到她的尸体,她连最后一眼都不肯看我……她不肯给我机会,什么都不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