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擎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就起身前往万象市,商务大厦楼顶与冷峻见面。
上一次和冉旭谈判是在68楼顶层,这一次和冷峻谈论有关冉旭的事情,居然是在68楼上面的楼顶。
虽然不知道冷峻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但他还是让顾章守在天台入口,独身前往狂风凛冽的大厦楼顶。
在空旷无人的顶楼上,冷峻站在楼顶的护栏边,迎着远方刮来的风,俯瞰脚下这座城市。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冷峻马上转身,看清了来人后,紧张的心又放松下去,冷硬的面容未改,淡漠地说道:“你来了。”
“你约我来,想跟我说些什么?”赵宇擎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雪白的领带,一手cha进裤兜,随意懒散的站在冷峻面前。
“找你来,是想跟你说几件和有关冉旭的事。”冷峻离开天台的护栏,朝里面走了几步。
“什么事?”赵宇擎简短的问道。
“你一定不知道,你曾经亲手打掉了属于你和冉旭的孩子。”冷峻开门见山,说话内容直奔主题,“还记得冉旭怀过一次孩子吗?你知不知道冉旭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你的!?你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你毁掉了冉旭一半的生育机会,你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冉旭,你能给她的只有伤害!”
“怎么会是我的孩子?”赵宇擎犹如当头喝棒,柔和的面部表情慢慢变的僵硬起来,“那个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吗?”
“你以为这是我的孩子?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你么!冉旭当初让你害的双目失明,脚踝断裂,连心智都成了一个三岁孩子,我能在那种情况下和冉旭上床吗?也许你能,但是我做不到!我从来都没碰过冉旭,到现在也一样。当初冉旭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就是你的,你可以自己算一下日子,从冉旭逃出老宅到她再被你抓回去,她怀孕的时间刚好三个月,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是在冉旭离开你之前怀上的。”冷峻的声音很平静,语调中没有太大的起伏,他直视赵宇擎,黑色的眸子对上了他眼中错乱不安的眼神。
赵宇擎和冷峻深交十年,他清楚的知道冷峻不会说谎,可他仍不敢完全相信,对于冷峻说的话半信半疑:“我杀了我和冉旭的孩子?真的吗?”
“没事,没关系,孩子没了,我还可以在和冉旭重新要一个孩子……”赵宇擎眼底掠过紧张的神色,但是他马上镇定下来,安慰着自己。
“没有机会了,冉旭在昨晚,守着霍承钧的尸体自杀了。”冷峻冷冷地打断赵宇擎的美好的幻想,说话的声音突然哽住,眼睛沉痛的闭上,脸上流露出无奈哀伤的表情。
“冉旭死了?”赵宇擎诧异叫嚷起来。
“是,冉旭死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给冉旭报仇。在这里,没有人会阻拦你我的决斗,我要为冉旭讨一个说法。”冷峻再次睁开眼,眼底弥漫出一股肃杀之气。
“我不信,你撒谎,冉旭没有那么容易死,她不会自杀的!”赵宇擎开始摇头,一步一步后退,他的头又开始剧痛起来,他捂住头坚决否认道,“你在骗我,冉旭她没有死!”
“我带来了冉旭临死前的录音,你听听看,就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冷峻掏出mp3,播放出里面的录音。
录音里,果然是冉旭的声音:“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连我最后一个亲人你也要杀害?你真的是想要逼死我么?现在我要死了,赵宇擎你满意了吗?这辈子,我已经和你纠缠够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这么纠缠下去,永远都不要见到你……”
冉旭的声音随着风声在天台四周回荡,赵宇擎的耳朵里钻满了这样的声音,在他的耳内恣意冲撞,渐渐地,他什么都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脑海中浮现出愈来愈清晰的一句话——“你听好了,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宛如魔咒,迷惑了他的心智,鞭笞着他的灵魂。他难过的捂住耳朵,奋力甩头,想把这句话从他的脑海中甩出去。过了一会,他的耳朵又能听见声音了。
天台上回荡的那段录音早已停止,冷峻十分冷漠的站在他面前,看着赵宇擎痛不欲生的模样。很早以前,他就买通了赵宇擎的私人医生,将赵宇擎常用于治疗精神性头痛的药物,换成了能够摧毁正常人精神状态的抑制类药物。
数日来的精神药物已经侵蚀了赵宇擎的神经,加上赵宇擎的心里压力很大,只要外界的人在继续施压,就能让赵宇擎精神崩溃。
从他跟赵宇擎见面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潜心设计好的台词。每一句话都会进一步加深对赵宇擎的心理压力,搅乱赵宇擎的正常思维。赵宇擎的精神已经开始崩溃,受不了强烈的刺激,根本就无法做出思考。
换做往常,他说冉旭死了,赵宇擎肯定不信,可是眼下赵宇擎失去了判断力,自然他说什么,赵宇擎就跟着信什么。至于那段录音,是他找的一个口技师,学着冉旭说话的口吻录下来的,根本就不是冉旭亲口说的。
“冉旭,你肯见我了?”赵宇擎忽然轻声唤着冉旭的名字,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地,欣喜若狂地说着,“你终于肯见我了,冉旭,你别走好不好?”
“冉旭,不要走,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这些年来,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一句对不起,因为我在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我做错了,可是到后来,你在老宅里服毒自杀以后,我才认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向你低头认错,我活了这半辈子,从还来没有给别人道歉认错过。所以我……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对不起,我总是说我会努力对你好,让你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是我始终不肯对你说,‘对不起’。现在我想通了,我全都想明白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曾经辜负了你的真心,我错了,对不起冉旭,你原谅我好不好?”赵宇擎彻底疯了,陷入幻觉,他看到冉旭正要离他远去,他拼命的解释拼命的挽留,他平生第一次开口道歉,真心实意的道歉忏悔,每一句话都说的无比诚恳。
“你不要离开我,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我不要天下了,不要权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知道自己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宇擎看到冉旭还是离开了他的身边,慢慢向前走去。他一边道歉,一边焦急的追在冉旭后面。
可实际上,赵宇擎看到的都是幻觉,在他眼前其实什么都没有。
不一会的功夫,赵宇擎逐渐走向天台的一角,踩在一尺宽的房檐上,任凭萧瑟寒冷的风灌入他的衣衫中。在狂风肆意下,他站的摇摇欲坠,脚下是万丈高楼,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冉旭别走,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赵宇擎焦急的大喊,急的嗓子都喊哑了,急红了眼眶,眼睛一热,立刻有泪珠从眼里滚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冷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走了两步,欲上前把赵宇擎从房檐边上拉下来。仅仅是走了两步,他就突然顿住脚步,停滞不前。
如果赵宇擎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吗?他害死了这么多人,也害得他差点断送性命,害的冉旭曾经被人欺辱……他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站在房檐边上的赵宇擎,迎着狂风,泪染衣巾。他望着远方的高山,放佛又看到了冉旭穿着一袭束腰连衣裙,从旋转楼梯上走下,在不经意之间抬起头,对他莞尔一笑的样子。
他的心脏莫名的一痛,流着眼泪,发出内心的感叹:“你笑得好美。”
棕色的瞳仁里不再有深不见底的城府和难以揣测的心机,澄净的如同晨光下晶莹的露珠一样。眼神明暗交替,闪烁不定,最后,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眼神,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和感激,像是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孕育出了一枝嫩绿的枝芽,茁壮的生命力感染到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令他生机勃勃。
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笑着说:“冉旭,终于肯原谅我了?以前都是我要挟你,逼迫你陪在我身边,这次,换我来陪着你。”
他看到冉旭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前方向他招手。他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笑的异常开心,带着醉人的微笑,他便义无反顾的往前迈出一脚——从68层楼房的高度,纵身跃下!
冷峻站在后面冷眼观看,可是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想制止赵宇擎,想把他拉回来,可是又不想错过让赵宇擎死掉的好机会。就在思想自我矛盾的时候,赵宇擎已经跳了下去。
而冷峻,一脸错愕!
赵宇擎跳楼后,冷峻迈开灌了铅似的脚步,试图走到房檐边上,却在迈出第一步之后就脚一软,跪在地上,他一头冷汗,双手痛苦的撑着地面,喃喃说道:“自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赵宇擎死了,他的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复杂。
他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会败给现实种种的影响下,更没有想过,强大无比的赵宇擎会为了冉旭死在他面前。
生与死,快的只在你眨眼之间。他刚改变心意要去救赵宇擎,然而赵宇擎却已经……赵宇擎终于忏悔道歉,说出了他心里埋藏已久的话,也是冉旭孜孜不倦,一直想要听到的话。只可惜,他眼中所看到的冉旭不过是他脑海中的幻觉,他拼了命去道歉,急的掉出眼泪也要说出对不起,而冉旭……却永远都收不到!
天台上的风刮的更加猛烈了,吹的人衣角猎猎作响,风声呼啸,好似鬼哭狼嚎。
“赵宇擎,一路走好!”冷峻吃力的抬起头,声音悲恸地说道。他放下个人恩怨,以兄弟的名义为赵宇擎做最后一次送行,语毕,沉痛的闭上眼。
这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可惜当晚的天空阴霾一片,月圆而无光,使得这个世界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