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住手!”水月出声阻止,行走江湖,民不与官斗。若他真是官差,水月也不想得罪。
围着那人的镖师看着二当家发话了,自动给水月让出一条路。水月拄着手杖走近,那官差倒也算镇静,心知自己不是柳渊澈的对手,便不与他对视,梗着脖子等水月走近跟他说好话,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运昌镖局是什么底细,他可是知道的,就锦州一破落户。
没想到水月在他面前站定,并没有弯腰要扶他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半点妥协的神情,只是站在那里,眸中闪着他怎么都瞧不明白的精光,让他后颈发凉。
这官差刚刚跟了一路,知道这十来岁的奶娃娃是这趟镖的二当家,看着咋呼她没戏,官差从地上爬起来朝水月抱拳道,“这位管事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当家的见谅。”
水月挑眉,仿似不知道刚刚的插曲,也有礼道,“这位官差大哥客气了,我还想请问您是奉谁的令,行谁的事?”
“哦,是这样的,小的奉了知县大人的令,特来跟着你们镖队,看你们是否是给阎西山那伙土匪送东西。”那人觑了水月的眼色,见她的神情没有不对,便继续说道。
“想必当家的也知道,这阎西山就是个土匪窝,知县大人多次肃清却收效甚微,话说这山中缺医少药的,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土匪,所以特命小的们跟着这来往途径阎西山的车辆,好从根上开始查起。”
“听你说的,倒也是有理有据。这么说来,我们出城的时候遇到盘查刁难也是这个原因。”水月抱胸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差役,最烦这些个比她长得高的人了。
“是。”那差役满口应下。
水月不疑有他,颔首道,“既然话说开了,那你就大大方方的跟着吧,兄弟们好生关照着,刚才的误会还请官差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差役眼神躲闪着,不敢接过柳渊澈瞪过来的眼神。
“好了,散了散了。大家准备准备,继续上路。这位官差大哥奉命查案,你们对他客气些。”堕缨适时的上前打破僵局,柳渊澈也跟在水月身后上了马车。
温念之凝视着那官差的一举一动,只见那官差似模似样的握着腰间的刀,跟在镖师的队伍里,眼睛的余光不停的撇着被帆布盖着的镖资。极为担忧的朝马车的方向望去,与温念之的眼神对视后,又倏地收回目光。
“怎么了,这官差有问题?我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水月看着温念之不甚轻松的神情疑惑的问道。
“假亦真时真亦假。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温念之笑了笑,放下帘子。“手伸过来我诊下脉。”
“哦。”水月乖乖的伸出手,温念之三指覆上。
须臾,温念之凝眉收回了手,叹了口气,“水月,这几日晚上是否强加站立?”
水月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念之,“被你发现了。”
“水月啊,你也是学医之人,应知欲速则不达。你这腿伤是胎里带的,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行走如常人的?这日日药浴虽能让你的腿有知觉,但是药没入齐,腿骨还未强劲,你强行施力对筋骨损伤极大。”
“你现在气血两亏,到流月城之前你不要走路了,坐轮椅。若是你这腿再受重击或是拉抻,可就不是削皮换骨那么简单了。”温念之脸上虽无愠色,语调也是妥帖和缓,但水月听了只恨不得将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几日水月觉得腿上有了些感觉,趁睡前必要丢了拐杖走上几步路,希望给温念之个惊喜。虽然第二日起床有些头晕,水月以为是睡眠不足的原因也未在意,没想到却被温念之察觉了。
若是温念之即严令色地训她一顿,她还好舔 着脸撒娇讨好。可偏生温念之这般不急不恼的说,让水月一时无法可施。车厢里的低气压,就这么持续盘庚在三人之间。
柳渊澈以为水月生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那个官差拖出来暴打的气。水月以为温念之生她夜里强加行走的气,温念之则淡定的看书,任由水月胡思乱想。
“念之,你生气了。”水月故作可爱地支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温念之,卖得一手好萌。
温念之的眼睛并未从书中挪开,对水月的话充耳不闻。
“出息。”柳渊澈瞥了水月一眼,低声腹诽道。
狠狠的朝柳渊澈翻了个白眼,水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温念之的衣袖,“念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绝对会无条件遵守的!我保证!”
水月扯着温念之的衣袖,抖得他没办法看书,“坐五日轮椅,没商量。”温念之动作不变,不为所动。“把佰草集的那些方子全部默写出来,我五日后检查。”
“遵命。”水月拉长了语调,缩到车厢里面,顺手抽了一本医书来看,心不在焉的翻了起来。
车行到阎西山脚下的时候,已近黄昏。郁郁葱葱的树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镖车碾压路面吱呀吱呀的声响。
“大当家,二当家,进山了。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到半山腰的驿站。”堕缨骑马跟着马车,低声朝车内禀报道。
“堕缨,派个人跟着那个差役。如果他有任何怪异的举动,立刻把他绑来见我。”温念之轻吟出声。
“是,大当家的。”堕缨领命。
看着躺在车厢里沉沉睡着的水月,温念之叹了口气,将水月身上滑下的披风重新拉好。
柳渊澈皱了皱眉头,“温念之,水月她并非腿疾那么简单吧!虽然我不懂医,但是也看得出这小丫头整个周身气息弱得很。而且,哪有常人如此这般嗜睡的?!”
“是,她并非腿疾,而是噬心蛊在作祟。当年南宫无殇研制此蛊在诸多女婴身上试过,均无一生还。钟离夫人生产不久,便昏迷不醒,水月生下来,则全身青紫,钟离大人这才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到晋京照看,以期太医救治。”
温念之也不瞒着柳渊澈,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温念之继续道,“宫中的太医怕医出人命,用药保守,仅用参汤和千年灵芝,雪山食髓这些极珍贵的药,吊着性命一年有余。等我师父和我遇到她们母子二人,这才探出钟离夫人生产之时被人下了噬心蛊,这蛊虫全被水月吸入体内。”
“我和师父将钟离夫人救醒后,钟离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之后再也不能生产。而水月体内的噬心蛊却一时无法祛除,只能将蛊虫逼至她的左腿处,用十八根金针将蛊虫封死。以期日后这孩子长成,能有办法祛除。”
“好不容易等她长大,可我再见她时,才发现这蛊在她体内的时间太长了,如蛆附骨,长年累月的侵蚀着她的身体,若不是揽月山庄日日用珍贵药材养着她的身子,她怕是根本就也撑不到现在。”
“所以她的气息比寻常人要弱上三分,睡着的时候,甚至时有时无。不过没关系,嗜睡是她的身子倦了,需要自我修复调养。寻常日子里,见着她困了,你就别闹她,让她睡着便好。”温念之瞧着水月进气少,出气更少的窝在角落里酣睡,声音低低的结束了谈话。
“难得你小子一开口说这么一会子话,敢情你说这么多,就是嫌我平日里缠着水月不放。”柳渊澈摸了摸下巴,总算咂摸出温念之这一席话的意思了。
温念之侧身,“算你有自知之明。”
“这噬心蛊可以解吗?”柳渊澈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水月这丫头虽然平日里没少作践挤兑他,但是这孩子心性不差,赚银子的点子也多。向来眼里只有银子的他,现在又多了一样,那便是钟离水月的安危。
“我从一见她开始,就用药调理她的身子,每次的药浴放足了珍贵药材,就是为了试这蛊虫的喜好。才好用药抑制蛊虫对她身子的侵蚀,这些年珍贵的药材把这蛊虫的胃口越养越刁,寻常药物一时间奈他不何。”
“此次北上流月城,就是为了去星宿门里取疗伤圣药——赤炎金蟾。这东西的血可以喂饱噬心蛊的蛊虫,让其不再附着在水月的腿骨上。如此一来,水月便可以行动自如了。但祛蛊之法至今我还未找到。”
柳渊澈细细想了想,“温念之,我听说这噬心蛊分子母蛊的,子存母存,子亡母亡。如今这母蛊在水月身体里,难道这子蛊还存于世上。莫不是真如如意楼传出的消息,这子蛊如今在七公子身上不成?”
“江湖,永远不缺的就是传言,这你也信?”温念之专心于手上的书卷,不打算再理会柳渊澈。
只剩下柳渊澈一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那七公子怕是要千方百计的护好钟离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