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渊澈的脸色颇为不善,正要发怒的档口,隋千秋开口喝止了黑衣人的断断续续的苦求,一连串发问。
长乐坊做事从来没失手过,而且岳涪成的武功在长乐坊也算得上数,截杀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车夫,应该不至于这么惨烈吧!想到这个小女孩在长乐坊的诡异作风,隋千秋脸色微变,回头看着脸色已经全黑的柳渊澈。
听了隋千秋的追问,黑衣人的眼神闪烁,本来就着急想让柳渊澈给他七星海棠的解药,可是他们却一再逼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而且这件事是长乐坊的大忌,与外人勾结谋财!他又急又恼又怕又不敢大声请求他们,整个人已经显得格外混沌了!
柳渊澈冷哼一声,磨砂着手里的名贵的明月珠,“商毅,你现在毁了我波斯国的丝毯,今日还没有成事!所以你最好说点有用的,否则今天就用它来裹着你的尸身出去。也算是对得起你这条贱命了!”
果然,柳渊澈的话起了作用,商毅被逼近的死亡恐惧加上一层恐惧反而镇定了下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扑通一声将头重重的可在地毯上,匍匐这身子不敢起身,脸伏在地面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个孩子是揽月山庄的人,叫钟离水月,我被她喂了七星海棠,半个时辰就会死!今天我们在柳巷截杀她的时候,被揽月山庄的人埋伏了!派去的人他们都死了。钟离水月留了我一条命,她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您若想见她,就明日带着宋云意去宿柳楼。”
“什么?!揽月山庄?钟离水月!”柳渊澈五指扣住明月珠,狠狠的抓在掌心,脸上原本阴鸷的表情变得明媚,朗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钟离水月,钟离水月。原来是你啊!揽月山庄啊揽月山庄,看来我们各取所需的局面已经打破,这次我们是真的要对上了!”
这笑声听得商毅心惊胆战,脸上已经是惊恐万状了。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怒了柳渊澈,被柳渊澈拿手里的明月珠砸死!他可是亲眼见过一个偷账的小厮被柳渊澈用一锭金子砸的脑洞大开,鲜血直流,他此刻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柳渊澈顿住笑,冷冷的回身,看着伏在地上的商毅,对隋千秋吩咐道,“去,找个大夫过来!”
“是!”隋千秋领命。
商毅看到柳渊澈要救他,立刻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谢谢坊主,谢谢坊主!”
“先别急着谢我,你跟我说说钟离水月为什么会让我带宋云意?!那个欠了我们一千两黄金的家伙和揽月山庄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是放过了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渊澈眸光深沉,冷声问道。
商毅一听,自然知道事情根本瞒不住,心底盘算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索性全盘脱出。
“回坊主是这样的,揽月山庄江都几次镖都被一伙神秘人给劫了,钟离青云去宋家告知时,刚好被宋云意偷听到。几日前,我们奉命向宋云意讨债,宋云意就同我们几个商议,跟他合作一起黑揽月山庄一笔钱财,此事若成,可以拿到三千两黄金。”
“后来,宋云意假意让钟离镖局送镖去源城,其实就是一箱子石头。并指示我们半路劫镖,将那些镖师一剑封喉。跟江都的劫镖事情做得一模一样,想让揽月山庄以为是神秘人所为。之后宋云意再找揽月山庄索赔,三倍赔付,是当时签的保单。”
“本以为这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竟然引起揽月山庄的怀疑,更没想到的是我们好像被揽月山庄查到,坊主派我们截杀钟离水月,却反被揽月山庄的人埋伏,岳涪成也被钟离水月暗器所伤,此刻恐怕凶多吉少。”
原来如此,看来这丫头今日到长乐坊竟然是为了引我的人出去!先是,故意用一万两引我注意,支走那个武功高强的跟班让我放心。知道我肯定会派人截住她!然后提前埋伏,重伤他们留下一人给他报信。这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揽月山庄还真是深不可测啊!柳渊澈不怒反笑,究竟是这孩子的能耐还是钟离青云的能耐,明日宿柳楼一去便知。
“回坊主,大夫来了!”隋千秋在外禀报道。
“进来吧!”柳渊澈出声道。
隋千秋遂引着大夫去给商毅诊脉,大夫俯身给商毅把脉,又翻了翻商毅身上的伤口,查看了良久,大夫肯定地朝柳渊澈禀报道,“回坊主的话,从脉搏上看,商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只不过是打斗中的一些皮外伤罢了!”
“知道了,下去吧!”柳渊澈勾唇一笑,挥了挥手。
听了大夫的话,商毅也松了一口气,额上冷汗淋漓,瘫软在地上,知道是水月在诈他。
柳渊澈莞尔,朝隋千秋吩咐道,“千秋,你带人去柳巷一趟处理一下。”
“是。”隋千秋领命而去。
看着还伏在地上愣神的商毅,柳渊澈一脚踹了过去,冷冷道,“你再把柳巷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我,尤其是钟离水月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你都要给我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是,坊主。”商毅颤巍巍的爬起身,不敢有半丝怨言。他又在柳渊澈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对金钱势在必得的寒光,只不过这次更加执着。
翌日,宿柳楼。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作为与眠花台相投的宿柳楼的景色,自然也是极美的。水月从温舒园出发,一路马车前行,走到锦江边上时,精致的船舫已经停在岸边。
水月递上请柬,船夫恭敬的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眼请柬上的名讳,躬身请水月和温念之二人上船。
礼贤下士,这莫逸轩面子功夫着实做的很足。水月勾唇笑了笑,拄着手杖踏上小船。
已经是第二次泛舟锦江了,上次是夜晚,这次是白天。白日里的锦江波光粼粼,秋光正好,风景宜人。这次为了防止莫逸轩再次确认她是宝宝的身份,水月果断把宝宝遗弃到揽月山庄,临行前宝宝那哀怨的啼叫真是让她于心不忍。
温念之自然也看出了水月的用意,笑言道,“怎么还打算隐藏你是宝宝的身份?”
“是啊,花神祭那晚的宝宝,那首诗,就让莫逸轩当做一场梦吧!我实在不明白,一首诗而已,为什么他那么执着呢?”水月有些不解。
“古人云,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莫逸轩到底还是书生,执着的只不过是那首诗的惊世才学吧!”温念之淡淡道,望着不远处的宿柳楼。
水月叹了口气,“知己也不必如此吧!若是承认,如他这般似烈酒开怀痛饮,定然醉后失态,这份情谊也怕是要尽了,索性还是不要让他猜到的好。而且爹爹说,这莫逸轩和我好像也有婚约诶!”想起花柳斋莫逸轩堵在楼梯口的执着,水月想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温念之哑然失笑,朝水月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一点胜算都没有!还有啊,水月,你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哪里来自信啊!”
水月故作无奈的整理男装,紧了紧手杖,望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宿柳楼,起身准备登岸,回头看着温念之戏谑的眸子,耸耸肩,“其实这我还真不知道,你得去问我爹,哪来的自信,满口应承下你们这些登徒浪子的婚约的!”
刚踏上宿柳楼的台阶,莫逸轩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身青衣锦带,纸扇握在手中。看到水月他们来了迎了上去,“逸轩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
温念之笑了笑,款款抱拳回礼。水月则东张西望,看着周围的景色,率先踏进了宿柳楼,对于莫逸轩一番做派充耳不闻。
温念之笑言道,“舍弟被念之惯坏了,他向来随性,还请莫兄莫怪。”
“呵呵,哪里哪里。如月还是个孩子,能得到念之如此照顾,羡煞旁人呢!来者为客,还请你们不要拘束才对。”莫逸轩的笑意浮于面庞,未达眼底。
“那日见小公子似是腿脚不便,今日又拄着手杖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莫逸轩看着水月的身影问道。
“小弟玩虐,几日前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伤了筋骨,大夫说过些时日就好。”温念之颔首。
水月在里面溜达了一圈回过身,拄着手杖又出来,看到温念之还和莫逸轩在那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上去扯了扯温念之的袖子。
末了朝莫逸轩朗声道,“莫逸轩,一会儿我一个朋友要来,劳烦你让船夫接他过来可好?”
对于水月直呼名讳,莫逸轩也未在意,点头称好,低头调笑逗水月,“不知道如月的朋友也是一位小公子么?”
水月摇头,“来的人你大约也是了解的,等他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哦,既然如此,二位里面请吧!”知道水月在卖关子,莫逸轩也不再深究。他今日请温家两兄弟来,也左不过是让这些文人骚客试一下,这个温如月是不是眠花台那日写出那首才绝惊人的海棠诗的人,至于其他的,他也未必想知道。
走进宿柳楼里,被一旁的小童引至柳林中 央的楼阁。
高台垂柳垂地而下,已至深秋,柳叶泛黄,随着行进动作的碰触,柳叶飞扬而下,在脚下铺了厚厚一层,落叶无声,静看秋月静好。宿柳楼也因着这片柳林而得名。
庭外长纱曳地,秋风迷离吹起。透过薄纱虽是走动的人影却看不真切,但鼎沸的声音不做假。有些像现代的酒会。对于这种场面,游刃有余的斡旋游 走众人之间,水月向来不是得心应手。
唇角僵硬的勾起,水月随着温念之的身侧,走入楼阁,顿时各色酒香花香扑鼻。喧嚣的人群也随着温念之和水月到来静了片刻。
泰然的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水月也将在场的宾客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身上,只是扫了一眼,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那女孩子的目光明显一震。
“她是太守家的二小姐,刘沁儿。”温念之低声提示道。
水月笑了笑,想起之前在素心斋遭遇的太守家的小公子,回去她也问过娘亲,这个刘沁儿,貌美如花。今日一见,确实长得极为漂亮,眉眼精致,好看的像个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拿回去珍藏。
“好漂亮啊!”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投来审视的目光,刘沁儿不悦的蹙起柳眉,似嗔似怒。看到是水月精致的眉眼,华贵内敛的衣衫,刘沁儿她不愉的目光稍有和缓,朝水月这边走来。
温念之笑了笑,退后一步,为她们二人留下空间。
“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府上何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啊?”刘沁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娇憨可爱的问道。作势还要碰水月的衣袖,被水月不露痕迹的闪开。
水月心在苦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果然应了那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看到这小姑娘矫揉造作到这个份儿上,水月若是不回答,岂不是掉了她的面子。遂有礼的答道,“在下温如月。最近刚搬到锦州来,新买了园子,还未建成。姑娘不认识我是应该的。”
几句回答前言不搭后语,看到刘沁儿有些分神,水月不由分说,快速拉着温念之闪到一边去,害怕被刘沁儿这种娇娇女再次缠上。
看到没有被再次缠上来,水月安心的缓了口气,拍了拍温念之,“有没有看到宋云意的弟弟,那个色胚。”
“还以为你不会问呢,早就看到了,在那边!”温念之眼神示意水月朝左看,果然不远处一个流里流气,神色萎靡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紫衣女子在一旁喂酒调笑。周围的人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看来这宋家二少爷的作风大家都甚为了解。
“今天来之前,我从兀曜那里,将将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的所有的信息都看了遍,喏,那边抱着紫衣女子喝酒的那个就是宋云帆。那紫衣女子是花柳斋的花想容,宋云帆的新欢,听说宋云帆对花想容的话,是言听计从……”
“好,知道了。”水月颔首,却也不急着过去,而是盯着温念之的眸子,笑问道,“念之,你什么时候和兀曜关系这么好了,已经到了资源共享的地步了。他可是认死理的人,看你不顺眼好久了,你是怎么说服兀曜帮你的?我挺好奇的……说来听听,我学习学习。”
水月极为八卦的眨巴着眼睛,手里端起的酒杯还未碰到唇,就被温念之拿走换了一杯酸梅汁。
温念之没好气的摇头,作势要拍水月的脑袋,看到水月歪头要躲,他却半途撤了手,淡淡道,“兀曜帮我,自然要理由,但是帮你的话,那就不需要了。我只是告诉他,今日水月来宿柳楼,肯定需要这些东西,然后……”
“喏,那不是温念之和温如月两兄弟么?”莫逸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到温念之盯着门口一阵看好戏的表情,水月这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
只见柳渊澈一身贵气逼人的装扮,比起水月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柳渊澈换了个金灿灿的面具,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猫眼石,遮住了上半边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好看的唇形。这面具跟他这一身华贵的装扮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长在他身上。他的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宋云意。
看到水月也在看他,柳渊澈十分高兴,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撇下 身边莫逸轩和宋云意。朝水月大步流星的走来,看着水月今日清汤寡水的打扮,似是不悦的皱眉,“我说钟……”
眼看柳渊澈要说漏嘴,水月顿时身子前倾,眼明手快的抬手,用手杖狠狠的戳了下渊澈的脚,让他住了嘴。
“诶哟……”柳渊澈痛呼道,嘶哑咧嘴,表情极为夸张。
“柳渊澈!你刚刚说中什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走路都不看这点……”水月故作不解道,大声的叫着柳渊澈的名字。听到传说中的长乐坊的坊主的名字,周围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贵气的公子和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水月侧身假装扶住柳渊澈,咬牙切齿低吟道,“敢说出我钟离水月的名字你试试,我保证今晚就让你长乐坊输的血本无归!记住我叫温如月。”
“好嘛!反正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谈。小月子。”柳渊澈勾唇一笑。伸手想要搭住水月的肩膀,没想到水月却被身后的温念之一拉,退开了柳渊澈的身边。
“这就是你昨晚说的阿澈,怎么不给我介绍下?”温念之伸手摸了摸水月的额头,眸光和蔼可亲,人畜无害。
水月笑了笑,在心底默默为温念之点赞,指着柳渊澈道,“念之,这是长乐坊的坊主,柳渊澈。阿澈,这是温念之,我亲哥哥。”
“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啊!”柳渊澈低声沉吟道,弯腰看着水月清亮的眸子,水月避无可避,面无表情的和柳渊澈对视着。看了一会儿,没有在水月的脸上看到恼羞成怒的神色柳渊澈颇为失望的直起腰。
“温念之。”咀嚼着温念之的名字,柳渊澈面具下的脸色神色不明,唇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哦!这个温念之长得居然比他还好看?!怪不得昨天钟离水月见到他的美貌一点都不惊讶,原来……忍不了了。
柳渊澈走近一步温念之,两人目光如同电石光火般交融在一起,用仅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没想到揽月山庄还真是人杰地灵啊!有如此多俊俏的美人啊!”
“原来大名鼎鼎的长乐坊坊主也只是在乎人的皮相啊!真是让人高看呵!”温念之不动声色的回击。
“这温家二兄弟和长乐坊关系匪浅啊!”
“是啊,怪不得能这么短的时间在锦州立足啊!”
“对,说的是。看来这锦州的天,又要分一边了……”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水月都听在耳中,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一个莫须有凭空出现的温家想要在锦州立足,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合适的理由出现在这些人的眼前,而长乐坊就是水月的第一块踏板。
柳渊澈神秘多金,自然温家的神秘出现就没有人怀疑了,最主要的是表面上不能和揽月山庄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水月三人貌合神离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格外奇异的风景线,温念之淡如远山,柳渊澈诡谲如魅,钟离水月沉静如水。仿佛任何人想要插足其中都会自惭形秽。所以莫逸轩顿足在一边,被一堆艳羡众人围住,探究这三人的身份。莫逸轩只得好脾气的一一解释。
宋云意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他今天早上还在睡梦中,就被长乐坊的人揪了起来丢进了柳渊澈的马车里,长乐坊标记的华贵马车他自然还是认得的。车厢内,看着柳渊澈嫌弃的眼神,他自然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缩在角落里拼命让自己化为空气。
默默跟到了宿柳楼,不明白柳渊澈这么做是何意。他欠了长乐坊一千两黄金,自然是不敢忤逆柳渊澈,还巴不得这位传说中锱铢必较的爷一高兴,免了他的赌债。
“我们在柳巷没有发现岳涪城的尸首,他是死是活?”白玉杯盏盈满醇香的美酒,柳渊澈闲适侧坐在栏杆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凝神望着锦江水面并未理会他的钟离水月。
抬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柳渊澈不悦的皱眉,“桑落酒陈酿最佳,这酒没到年份,果然难喝极了。”说话柳渊澈指尖松开,将白玉酒杯抛入江水中,打乱了水月原本盯着的沉静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