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水月就被娘亲拉起来说让水月早些吃早膳,完了要去城门口接钟离青云回家。
清流居内,温念之一早按照既定计划去望江楼会见李忱,早晨醒来看到水月放在他书桌上的几张纸,温念之心情大好,交叠的宣纸上的墨迹还微微有些未干,心道这丫头怕是昨夜又在温舒园熬夜了。
看着水月纸上的解决方案,更是眸光深了一层。他昨晚思索了一夜才想出划分相权的办法,没想到水月今日早上就已经罗列出来,事无巨细。比他想的更加周全,却隐隐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画的圈圈点点,温念之细细一看,原来是分化相权的弊端。看来这丫头也给自己留了后招。
这厢水月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穿衣洗漱,她昨晚睡得极晚,还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水月嫌弃麻烦,只将长发拿一根玉簪固定成包子头,看得绯竹连连摇头,觉得水月这样活像一个小道姑。
水月哪里经得住绯竹蹂躏,速速穿好衣服就夺门而出,躲开绯竹的碎碎念。揉着惺忪的睡眼到花厅的时候,娘亲和温念之已经在等她了。
“水月,昨日你们出去见了谁,怎么你一回来就在书房呆了半夜?”慕容卿颇为心疼的看着水月没精打采的小脸,随意的问道。
水月有气无力的端着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勺子拌着,“说来话长!”
慕容卿微微一笑,一个脑瓜崩弹在了水月额头,埋怨的看了水月一眼,开口道,“既然说来话长,那你就不要说了,念之来说吧!”
挫败的自家娘亲,水月有些抓狂了,鲤鱼打挺的从饭桌上爬起来,朝自家娘亲歇斯底里的叫道,“娘亲啊,你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长话短说吗?怎么换台词了?”
见到水月小脸一别,自家娘亲开始在那里呵呵呵了……温念之也极不给面子的笑了,然后安慰性的看了看水月,递给她一个爱吃的糯米团子压惊,将昨天发生在长乐坊的事情告诉了慕容卿。
“皇上?你是说皇上来锦州了?”慕容卿听后脸色异常,不可置信的问道。
小心的观察者慕容卿的脸色,温念之肯定的答道。眸光沉了沉,温念之总觉得慕容卿并非单单是慕容家的小姐,似乎她跟皇家或者确切的说,跟皇帝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水月还呕在那里生闷气,并没有注意到慕容卿的表情变化。
只一瞬间的失神,慕容卿的脸色又恢复如常,淡淡的收拢涣散的眼神,摸了摸水月的脑袋,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时间的缘分总是这么玄妙,她以为多年前她已经避开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避开了皇室纷杂的前尘往事,利益纠葛。
没想到到最后,阴错阳差,还是在锦州遇见了。慕容卿整理了下情绪,温言浅笑,“那水月打算如何呢?”
水月微微有些奇怪,娘亲一向是不会过问她负责的事情的,许是因为关心,毕竟牵扯到皇帝了吧!水月敛尽脸上散漫的情绪,据实以答。
“娘亲,其实我是准备帮助皇帝对付丞相的,至少现在是。如果他是一个仁君,我自然会倾力相帮,前提是他不以损害揽月山庄为代价。”
慕容卿听了水月的话,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慈爱的目光看着水月稚嫩的脸庞,微笑道,“那你准备如何帮皇上呢?毕竟丞相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历代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到了如今,加上丽妃,相权更是胜极不衰。”
娘亲说的话并无错,水月又何曾不明白,有时候,越是难解的局势,他的解决方法就越简单。
水月唇角微翘,暖言宽慰道,“娘亲,我昨夜正是为了此事想了很久,所谓的解决办法,最有效的就是,分权!设副宰相,分行政权。设枢密院,分军权。设三司,分财政权。如此一来,相权无法集中,就会避免丞相一人独揽摄政大权。”
慕容卿听后颔首,复又反问,“水月凡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上是在丞相的扶持下登上皇位。且丞相的女儿——丽妃漂亮跋扈,专宠数年,仗着丞相的势力在宫中作威作福,位同皇后。若是没有适当的契机,皇上突然如此大的动作,势必会引来丞相一党反扑。”
听了慕容卿的话,温念之袖子下的手不免微微一握,面上的神情如碧波寒潭遇上春风十里,划开了一丝明丽。昨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现在似乎迎刃而解了……正所谓关心则乱,正是如此。对局势如此了解,如此透析,只怕钟离夫人和我们的这位皇上关系匪浅吧!
听了自家娘亲的话,水月浅笑道,“娘亲,你说的这些,皇帝不是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了吗?皇上为了均衡后宫势力和巩固世家地位,设计了苏家女儿入宫为贤妃。如此一来,便可拉拢苏家。”
“苏家如今在锦州得势,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苏家贵为皇亲国戚,连娘亲都不得不在锦绣坊的事情上再三让步,其中必然有皇上的扶植。而且皇帝此次出现在锦州,想必与苏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慕容卿了然,皇上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少年,她也不是当年肆意洒脱的将门之女,既然早已物是人非,她又何必执着。况且现在她还有一个聪慧异常的女儿,有一个疼爱关心自己的丈夫,有整个揽月山庄强大坚固的后盾,她害怕什么呢?
“好了,水月,你快些用膳吧,娘突然想起书房还有些账目没处理,今日就不去接你爹爹了,你一人去即可,念之刚刚说他要出去,你让兀曜跟着吧!”慕容卿交待后,转身离去。
水月转头看着温念之,后知后觉道,“念之,我刚刚有说错话吗?”
温念之笑了笑,水月这丫头一向机灵,但是一旦碰到自己亲近之人身上,显然脑海中那根高速运转的弦就处于停转状态。指了指水月的唇角,温念之笑答,“没有说错,恐是夫人被你运筹帷幄的话惊吓到了吧!”
“哦。”水月答道。伸手摸了一下唇角什么都没有啊!疑问的看向温念之。
温念之无奈摇头,伸手拿起一边的帕子,叠起来凑到水月眼前,伸手执起帕子擦了擦水月的唇角,水月这才看见帕子上粘着的糯米粉,无奈翻白眼,她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要别人来给她擦嘴。看着自家小姐可爱的嘟起包子脸,幽若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城门外冷风肆虐,半路下起了细碎的小雪,水月撑着纸伞,一身绣娘巧手精工下的锦衣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被裹得像一个圆球,害的水月极为笨拙的爬下了马车。
其实锦州的冬天也不算太冷,关键有一种寒冷叫做,你娘亲觉得你冷。水月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在幽若和绯竹的调笑声中被娘亲三下五除二裹成了一个球,只露出有些无奈的小脸儿,滚出了映月阁。
披着厚厚的披风立在城门口,水月被披风兜头罩下,雪色的狐裘围脖下,只露出圆圆的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动着。兀曜贴心的侧身站在水月身侧,偏身为水月遮去了大半的风雪。
“兀曜,爹爹说他什么时辰进城?”水月撑伞的胳膊累了,等得有些不耐,微微皱了皱眉头,爹爹不像是不守时的人,今日倒是有些例外,索性合起了伞,任雪飘落在肩头。
抬头看了看天色,兀曜答道,“约莫快了。就在这会儿。”
看到水月合起伞来,兀曜伸手要接过水月手中的伞,想替她撑着,却被水月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俏皮的眨着清明剔透的眸子道,“不用啦,刚好爹爹要回来,那我就淋一会儿雪,博取一下同情,要不然爹爹指不定又出什么新招算计我。”
早已经理解了揽月山庄中夫人,庄主,小姐奇怪的相处方式,兀曜已经见怪不怪了,索性夫人把水月裹成了一个球,应该也冷不着。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水月眉目上扬,想必是爹爹回来了。
“爹,爹……”水月朝前走了几步,远远就看到爹爹锦帽貂裘,踏雪而来。枣红的大马因为剧烈的奔跑喷着鼻息。身后跟着十来位镖师,马声嘶鸣,飞雪连天,水月却眼尖的在队伍中没有看见陈长老……
看到水月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腿脚竟已经好全,钟离青云朗声大笑,神色一凛,伸掌拍了马背,飞身而起,踏上马头,衣袂翩飞,凌空而下。
转眼间钟离青云就来到水月面前,身形顿住,将水月一把抱起,搂在怀里。看着水月冻得通红的鼻尖颇为心疼,眼中满是慈爱。“水月丫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你娘亲呢?”
水月故作可怜兮兮的抽 动的鼻子,卷曲睫毛上沾了一两片洁白的雪花,如同一个雪娃娃。
水月眨巴着眼睛,故意坏心的道,“爹爹,娘亲好狠心的说。本来说好要跟水月一起来的,结果看到天寒地冻,就临时又变了主意,让水月一个人来。我就只能拉着兀曜来陪了……”言下之意是,你媳妇不要你了~~
满怀激动的想要看看自家爹爹抓狂的景象,没想到老狐狸早就棋高一着,哪里容得了她这个小滑头在这里跳 大 神!
腹黑一筹的钟离青云替水月理了理衣领,淡淡的说道,“哦,这样啊!那就好。省得让我夫人冻着。”
水月娇嗔的嘟嘴不一,果然,还是爹爹最狡猾!钟离青云笑呵呵的将水月抱在怀里不肯放下,颇似欣慰的说道,“腿好了?爹来瞧瞧,呦,我们家水月丫头又长高了,瞧瞧这小脸,生气起来怎么跟你娘亲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