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姐,该回去了……”
许明在一旁提醒。
“许明,你觉得你家沈少是爱上辛小姐了吗?”
她抬起头,看向他,并没有说回不回去。
许明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保留了答案,“这个我不清楚,要不颜小姐您问问沈少?”
问沈少?她又不是脑残。
“我不管你觉得怎样,总之沈越一定不能爱上辛珍。”她说得铿锵有力,听得许明一阵皱眉,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他要爱上你?”
这语气有些鄙夷。
也或许许明没有那意思,但是颜深深却当他是了,她复杂地望了他一会,才淡淡道,“我是残疾,是不会走路,甚至脾气也不好,甚至是性格也冷淡,是配不上你们沈少。但是残疾人怎么啦,难道残疾人不配拥有爱情吗?这个世界上,有腿有脚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是他们的思想与行径却是极其龌龊的,该有的同情没有,不该有的嘲笑却一大把,你敢说他们没有精神上的疾病吗?你敢说这样的人不是残疾吗?我活得开开心心的,做我自己,不碍着别人的路,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每天以一颗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世人,偶尔还会给他们带来欢笑,我自认为我也是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了。我难道不比那些精神有疾病的人好太多了吗?”
许明静静地听着,嘴巴越张越大,由一开始的鄙夷到懊悔到现在的赞赏,接下来他不禁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而感到羞愧。
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有些尴尬地待在原地。
“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会!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去一下我的书店,我就回去。”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可是许明却听出了里面淡淡的疲倦,或许是处于一点愧疚,也或许是有些心疼这个女孩,他竟鬼使神差地第一次违抗沈少的命令,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沈氏集团大楼离她的书店有一段距离,本来也可以坐车过去,但是她拒绝了,自己一个人摇着轮椅慢慢地向前走。
当经过斑马线的时候,她不由得响起不久前那个男人将自己困在路中间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不觉有些凄凉,昨日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今天的他却搂着另一个女孩在怀里呵护。
男人的誓言,就是这么的廉价。
可恨的是,她竟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走过斑马线,路过医院,她摇着轮椅的动作停下,思忖了一会,往医院内里去。
白色的建筑,浓郁的药水味,让她的心情也一时五味杂陈。
循着上次来时的印象,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父亲的病房,但是门一推开,却找不到人,她有些疑惑,拦住了一个从身边经过的护士。
“你好,请问这里一个姓颜的病人呢?”
“这个病人在前几天已经转为普通病房了。一楼左转最后那一间就是了。”护士说完就走了,颜深深不解地从电梯下去,来到目的地,果然看到了父亲。
她走了进去。
“爸,我来看你了!”
轻轻地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说,两只眼睛看着双目空洞无神,没有一丝焦距的颜父,有些伤感。
这个男人啊,曾经是T省最高高在上的商业老大,骄傲而精明睿智,可是如今却像一个废物一样躺在病床上,这是多么的可悲。
颜深深看着,眼眶微微湿润了,哽咽道,“爸,其实我很你。从六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很恨你。我恨你懦弱,恨你对妈的无情,更恨你对刘姨的在乎,你明明是我的爸爸,怎么可以对别人这么好……我曾经那么爱你,把你当做我的天,可是有一天,这个天塌了,我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苦。我曾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下去陪我妈。然而,当我看到你因为去阻止我再重蹈覆辙,步上六年前的后尘出车祸时,当我看到你坐在这里不死不休,连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不可以的时候,我的内心竟是那么的懊悔,那种深沉的怨恨竟没有那么强烈了,甚至是自责,我痛恨我自己……”
“六年前,我不听您的劝告,执意要与那个男人相恋时,您大发雷霆,我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而忤逆您,差点将您气得晕倒;可是当我为了爱那个男人而被害入狱时,您又是那么的忧心忡忡地为我忙前忙后,只为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您的女儿还是太年轻了,把爱情当做了天,没有爱情活不下去,终究是辜负了您的一番苦心。后来,当我再次地为了那个男人而流产,毁了双腿的那一刻,您才终于对我失望透了……”
“然而,我伟大的父亲啊,六年后,您愚笨的女儿居然又走上了那一条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走错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重蹈覆辙,三番四次跌在那一条河里……当我重新见到这个男人,并准备与他携手婚礼的时候,父亲您终于出事了……”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伟大的父亲啊!女儿真真的不孝,怎劳得你如此操心与挂念……”
颜深深悲从中来,越说越伤心,到最后泣不成声,只是愧疚悔恨地看着那个完全没有一丝动静的父亲,说了好长一段话。她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听到,但是她还是要说。
这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对一个不辞劳苦的父亲的忏悔。
她好温柔,好忧伤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继续说。
直到现在她才深深地领悟道,爱情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质,但是亲情永远不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着,不管曾经是如何的相爱,海誓山盟,到最终还是抵不过一句流言蜚语。唯有亲情才是割不断的纽带……父亲,女儿不孝,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女儿再也不做傻事了。不过在此之前,女儿还有一些事要做,等完成了就带你回美国——”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爸已经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了,所以请你立刻马上滚出这里,我看到你就讨厌。”刘霜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见到颜深深的那一刻,她的脸色狰狞得可怕。
颜希希站在她的身后,同样是怨怼。
颜深深心一疼,“霜姨,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以后会照顾爸爸的——”
“呵!谁稀罕你照顾了?”刘霜冷哼一声,“怎么?被男人抛弃了?你也有今天啊,颜深深?你不是很嚣张的吗?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走得很决绝连头都不回的吗?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颜深深被说得脸色一白,却还不得不说,“霜姨,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前不该那么对您,不该不把您当长辈,不该经常向您顶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很尊敬您,孝敬您和爸。只要你允许我来看看爸……”
“不好意思,刘女士,还有几天就要交住院费,请您及时交清!”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不是、不是前几天才交的吗?”刘霜傻眼。
“那是VIP部的。现在是普通病房的,颜先生这种情况最好在医院静养,那么就会产生一系列的费用,住院的,用药的,以及其他的费用。”护士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刘霜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好,我知道了,谢谢护士!”
她哪里有钱啊,这些年都基本上把公司留下来的钱都用完了。跟了颜中明后,她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不是今天去美容院,就是去疯狂购物,只有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能留住这个人的目光,但是没想到的事,有一天这个人会发生意外。
护士转身就走,瞄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颜深深,一副鄙夷不愿多待的表情。
“都是你,你满意了?自己残废了不要紧,还要害得你父亲神志不清。你个扫把星,立刻给我滚!”
对现实的无可接受,让刘霜再也忍不住地朝颜深深吼出声,她恨不得啃了这个人的肉,喝了她的血。
颜深深好委屈,“霜姨,我这里还有点积蓄,把爸转到VIP病房吧……”
“滚!谁要你的钱,以为你榜上大款就了不起是不是?出去!”刘霜咬咬牙,“不想出去是不是?好!”
她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门卫大哥,个个人高马大的。
“她骚扰病人休息,麻烦你们把她扔出去。”
“霜姨……你们别推我,我是病人的女儿……”
颜深深大喊。
“她不是,他们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
几个门卫听到这里,还算很客气地把颜深深强行推了出去,接着门砰的一声关上。
颜深深的吼叫渐行渐远。
终于清静了。
颜希希眼神有些复杂,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刘氏,“妈,其实你可以不把她赶出去的。”
“她害你父亲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还要把她留下来继续害你吗?”刘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倒了杯水喝,真是的,跟一个死残废说那么多,渴死她了。
颜希希却有另一番打量,“妈,现在我们的钱不多了,之前去美容院买衣服用了不少,还要挪出来给爸交医药费,现在还要提前交下个月的,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所以这接下来的钱我们不能再花费了。”
“那你爸怎么办?”刘霜傻眼。
“妈,所以说你刚才太冲动了。颜深深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有积蓄,按照爸之前那么宠爱她的程度,我猜这积蓄不少,既然她想出钱,我们应该让她出呀!她也是爸爸的女儿,而且还是她害爸爸变成这样的,她出钱怎么了?”颜希希理所当然道,眼里露出了不同于平时的得意与狠毒。
刘霜一听,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一会又垂下了肩,“可是我刚才已经把她赶出去了,要不现在把她叫回来?”
“不用,不是还有几天嘛?先晾晾她,她肯定会自动送上门来的,到时候我们也不亏,不然搞得好像是我们求她似的。她自动上门,那就说明她必定抱着愧疚的心情,我们说她都会听的。”
“对,我怎么没想到,女儿你真聪明!”
刘霜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
被人赶了出来,颜深深的心情不是很好。
霜姨正在气头上,她还是过几天再来好了,反正当时父亲留给她的钱还有不少,加上她经营的书店也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虽然不能一下子全部交完,但是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说不定霜姨一个感动就原谅她,允许她经常去看父亲。
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剩下父亲一个亲人了,这么多年的颓废与堕落,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不是孤军奋战的,她不是孤儿,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人。那些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最重要的是把握现在
想到这里,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摇着轮椅,去自己的书店。
多日不来,倾城时光依然是那么令人向往!
由于上次的事件,她以为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可是没想到这生意会这么好。
所以说,不必挂怀那过去的时光,天大的事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最终淡出人们的视线。
你觉得过不去的坎,那只能说明你没有放下,你执意固执地去将它无限放大。其实只要你放宽心,放过自己,你会发现,没有人会记得你曾经做过的事。
谁会吃饱没事干揪着别人错误来毁了自己生活的美好?
没有人!
阳光普照大地,书店门口伫立着两棵大树,挡住了光线,给来往的行人一片阴凉。
颜深深突然觉得,原来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她微微一笑,摇着轮椅来到书店门口。
书店内静悄悄的,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翻着书,沉浸在书中或精彩或悲伤或快乐的情节中,氛围浓郁而静谧,偶有翻书的声音。
连小莉也是低着头,没有发现她的出现。
她浅笑着过去,“小莉。”
小莉抬起头,看到是颜深深,这个书店的老板,差点就尖叫起来,“深深姐,你终于出现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你好坏,居然都没告诉我们……”
看,她的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的。
她笑得有些温暖,淡笑地看着这个年纪小小的可爱的活得无忧无虑的女孩,“辛苦你了。你说的我们是指……”
“我,还有楼净,还有——”
“还有我!”
一道清润的男声插了进来,她抬起头,看到一个长得温文尔雅的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过来。
他穿着一套白色休闲服,白色鞋子,全身的白,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这个人很帅气,很阳光,笑容和煦,像春风,暖入她的心窝。
她忍不住朝他浅浅一笑,启唇,“凉轩,好久不见!”
“恩,好久不见!”他也笑了。
以免影响别人看书,几人走到一处雅座上坐下。
“深深姐,你到底去哪里了?原来你要嫁给沈少,天哪,那可是咱T最帅最有钱最帅的男人哪!你可真厉害!可是你居然逃婚,太太太……真的是太不应该了!后来怎么样了,沈少找到你没有?你要不要原谅他,深深姐,难道你不喜欢沈少——”
小莉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眼睛,心里有好多话要说,逮着颜深深就一阵说,少一根筋的她压根没察觉到她话一出口,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沉闷了。
楼净有些无奈地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抱歉地对颜深深说,“她一向口无遮拦,小姐不要介意。”
“楼净你个笨蛋,唔唔唔……把我放开!”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终于得到了自由,看了眼颜深深,又看了看凉轩,才恼怒地瞪了一眼楼净,“你捂我嘴干嘛,难道你不担心深深姐吗?”
“我没说不担心,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噼里啪啦,再这么下去。小姐都要走了!”楼净有些无奈。
小莉一听,有点蒙了,“啊?深深姐,你又要走了?去哪里啊?你不要我们了吗?哦对,还有书店?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书店都被砸了,要不是凉公子帮忙,书店都开不起来了——”
“好了,就你话多,我们还是去看书吧!”楼净越听越紧张,捂着她的嘴,拖着将她带离了座位,将空间留给两人。
楼净还是那么体贴,懂得照顾人,颜深深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凉轩一直浅浅地笑着,眼神都没有变过,很温柔很迷人,这男人,从来都是一副守护者的姿势守在她的身边,让她有些感动,能有这样的一个人朋友。
她不由得想起在雨中的那一幕,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么温文无害,只是没有令他情绪失控的事而已。一想起那些事,她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轻地说声,“凉轩,谢谢你!”
凉轩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情愫,“深深,我们之间没有那么陌生,不需要这样的。”
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慢吞吞的,慢节奏的,即使是爱着这个人,也像是春雨给人的感觉般朦胧滋润,并不会让你太难堪,反而让你觉得温暖窝心。
“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重新开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里修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