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总管挥了挥翘着兰花指的手,遣退了小太监,垂着头,自己踟蹰了片刻,又把目光落到了上位那兴致勃勃的皇帝陛下的身上,最终还是在挣扎中上前一步。
“陛下。”
“嗯?”听到喊声,离陌御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句,两眼还是专注地放在武演场下的斗阵中。
“陛下。”太监总管见状,沉默了片刻,又开口唤道。
“什么事?”离陌御一再被打扰,也失了些兴致,将目光落到身侧的太监总管上,敛着眉,有些烦躁地说道。
虽然明知此刻打扰皇上会惹得其不爽利,但是事出紧急,太监总管也只能顶着压力,上前在离陌御的耳边耳语了一下。
太监总管的话刚结束,离陌御的脸色便倏然间铁青。
“啪!”的一声,是离陌御一掌拍在案面的声音,重重的一掌,颤抖了摆在案面上的盆盆碟碟,也使得案面上的酒水从玲珑的酒杯中撒了出来,浸湿了玄色的案面。
虽然武演场很大,但是这样重重的一击也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尤其是在武演场上的台面上。
而那些原本兴致高昂的大臣们在听到如此盛怒的声音时,愣得扭头一看,发现自家那皇帝陛下板下的一张冷峻的脸,顿时吓得纷纷跪下 身去,不敢多语。
“停了停了!”离陌御拍拍案面,气恼地开口,一张威严的脸上青筋直冒,眉头紧蹙。
而武演场下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队人在听到离陌御这般怒气冲冲的话,也纷纷停下手,不顾身上所带的伤,当即跪了下来,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而生怕加注地触怒 龙颜。
“宣政殿,朝议!”离陌御丢下这样一句话便也起身甩袖离开了武演场。
“起驾,回宫。”太监总管见状,捏着嗓子喊道。
众臣看着这样的皇上,也不过多做停留,纷纷起身,跟随着离陌御的脚步,回了皇宫。
一时间偌大的武演场,散散落落的人相继离去。
“虽未分胜负,但你还是胜了。”离陌曜起身,看着身侧抖着衣摆准备迈步离去的离夙,丢下这样一句言简意赅却发人深省的话,便也甩袖离开。
仅仅短短三个月的训兵效果就可与战王铁骑一争高下,到底是战王铁骑的不足,还是离夙手下的龙肃营厉害,这般的气焰就已然让离陌曜心生懊恼。
兵者,忌傲,故人诚不欺我。
自己果然还是太小瞧了那个皇侄,龙肃营怕已不是三月前的龙肃营了。
衣袂飘扬,离陌御的身形高大而挺立,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离夙的眸光逐渐深沉,扬着一抹不可明了的笑意,离夙抬步也跟上了回宫的仪队。
宣政殿上,在皇上的盛怒下,众臣马不停蹄地赶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工部尚书!”离陌御端坐在龙位上,卸下了明黄色的披风,还没来得及换上龙袍,只单单穿着方才的朱色常服便上了宣政殿。
“臣在。”一个有些年迈,脚步虚浮的男人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看看!”离陌御随手将一本放置在龙案上的密折丢到了工部尚书的脚边,肃然的脸色怒气隐忍着。
工部尚书疑惑地捡起脚边的密折,翻开,粗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惨白如雪,当即跪下,高呼:“陛下恕罪,臣真的不知啊。”
“不知?给朕念出来!”离陌御冷冷一笑,看着宣政殿下跪着的男人,眸底的冷意更甚。
工部尚书瑟瑟一抖,却也不敢违背圣意,颤颤巍巍地打开奏疏,不高不低的声音在宣政殿上响起:“昭和二十八年三月初十,溧阳城洪涝始发,护城河堤不堪其负,决堤之际,洪涝始淹溧阳,危及江城,至此江洲数城百姓危矣。”
“陛下恕罪啊,臣、臣真的不知!”工部尚书刚念完,便俯身大呼冤枉。
“哼!朕看你不是不知,是不敢让朕知!”离陌御冷哼一声。
“臣——”
“住口!江洲洪涝此等大事,你居然敢隐瞒!你眼里还有没有朕的存在!”眼看工部尚书还想狡辩,离陌御便难以抑制怒气地大拍着龙案。
“臣、臣知罪,求陛下饶恕啊,臣也是想能解决就不忧烦陛下了。”工部尚书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做任何推脱。
这江洲本就是地处江河流域地带,地域辽阔,离国共四大洲,也就江洲常年易发大水,但是往年也不过是在溧阳城发发大水,经过河堤堵塞倒也不会波及过大,发放点粮食安抚安抚受灾百姓即可,也因此底下的官员便也不曾拿这样的事情去朝堂上公布。
可谁知今年的洪水,从溧阳城发出,河堤不仅没能拦住,反而决堤且波及到了江城,导致整个江州如今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混账!何时轮到你可以来管朕是否理会此事了!”离陌御看完那奏疏差点没把这奏疏撕得稀巴烂,江洲之事已然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敢欺上瞒下,怪朕平时太过柔和了吗?
“来人,工部尚书欺君罔上,隐瞒江洲之事,导致江洲境内哀鸿遍野,罪大恶极,即刻起撤去工部尚书之位,打入天牢候审。”离陌御冷硬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决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若是江洲之难未消,你就等着给江洲百姓提头谢罪吧!”
“拖下去!”
“陛下恕罪啊!陛下——”
离陌御揉揉眉心,心中的怒气依旧难以平下,“江洲之事重大,需派人前往治理,诸卿可有建议?”
“……”
离陌御的话音刚落,朝堂之上却是静静一片,无人敢吱声。
治理洪水这样棘手的事情,简直吃力不讨好,而且江洲与离城相距甚远,这样的差事可苦得很啊,这些个在朝堂上享福惯了的人大都不愿去遭罪。
“都哑巴了!朕问谁愿出使江洲!”离陌御拍着龙案,又扬起了怒气。
一群酒囊饭袋,成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你争我抢,关键时候又上不了台面!
“工部侍郎!”
“臣、臣在……”
“你可愿前往?”
“老臣年迈,工部近来诸事繁多,老臣老臣……”
“行了!闭嘴!”离陌御蹙着眉头,不耐地挥了挥手,厉眸带着怒气扫视着大殿之上,各色畏手畏脚的臣子默不作声地躲避着他的视线,气得差点吐血!
“傅相,你有何建议?”被这样的事气得浑身发抖的离陌御也懒得像平时一样维护着与傅家之间的关系,索性连傅卿也懒得喊。
“回陛下,臣以为江洲之事,事关重大,若是处理不得当,怕是会引起民愤,故而臣认为可派太子殿下出行江洲,一来可彰显陛下关怀子民之心,二来太子殿下能力出众,定能稳妥处理此事,三来太子殿下也需多加历练方能更胜储君之位。”
傅继清听到离陌御的声音,便踏步而出,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腹稿洋洋洒洒地说了出来,端得一派德政的宰相之风。
闻言,离陌御的眉头当下一蹙,江洲此行若是处理得当,太子自然名望更甚,但若不成,恐怕有损威严,会危及储君之位,更何况太子若派了出去,这位已然无战事可打的战王可不就独自留城了——
思及此,离陌御若有所思地抬头,不着边际地扫视了一眼,一身玄衣,站在离夙身侧的战王离陌曜,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之态,即便是站在朝堂上也并无插手朝事的意思。
离陌曜贵为战王,本就有参议朝政的权利,但是素来不喜朝堂之事的离陌曜却向皇上求了圣恩,可不必上朝参议朝事,而今日不过是因为同在武演场才被迫宣到了宣政殿上,这也是多年来,离陌曜首次出现在朝堂上。
“陛下,此乃一举三得之策,臣恳求陛下恩准。”傅继清拱手道,坚定的表情看着离陌御,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刷刷地又出现了跟风的声音,不管是不是附和傅继清,总归有人可以去解决江洲之事,那便是对自己好的。
“这——此事太子如何看?”面对傅继清振振有词的说法,离陌御一时间找不到办法,只好又将问题丢给了离夙。
闻言,离夙抬起了头,温润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波澜,依旧是浅笑如初,侧首,对上傅继清那势在必得的视线,离夙不甚在意地开口,“能为父皇解忧,是儿臣之福。”
听到离夙的话,傅继清满意地笑了笑。
离夙小儿,你当那储君之位就那么好当,这次本相就让跌得惨无人道。
“好,即使如此,那此次江洲之行,就派太子与战王一道。”
离陌御的话音刚落,傅继清那满意的笑容顷刻间僵硬在了脸上,扭头看向大殿之上的皇帝,当下想开口,却被离陌御制止了。
“不必多说了,就此决定,九皇弟可有异议?”离陌御象征性地看向冷冰冰的离陌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