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之中,唯一一个敢与皇后叫板的莫过于那位出身三朝元老,帝师之家的云贵妃了,当年潇贵妃被赐死之后,没几年,离陌御就提了当时的云妃为皇贵妃,甚至恩宠不断,在后宫之中与尊贵的皇后分庭抗礼。
“本宫不过是教导一下太子,云妹妹又何必掐尖呢。”傅思涵眯起眼来,不满地看着云贵妃。
“太子自有太傅教导,后宫不得干政,姐姐莫不是忘了?”云贵妃依旧浅笑着,只是那悦人心神的浅笑却让傅思涵气得咬牙切齿。
“夙师兄。”就在傅思涵准备发难之际,一声婉转柔美的声音响起,掩盖了傅思涵的话。
“傅师妹。”离夙侧首,看着从亭外信步而来的傅云舒,一袭粉绿色罗裙,头挽流云髻,插着几只精致的步瑶,在款款而来间,随之摆动,衬着那如玉的容颜更加优雅得体。
“云舒见过皇后姑母,见过各位娘娘。”傅云舒走至离夙身旁,向着亭中的各位嫔妃贵人们行了礼,方才站立在离夙身侧。
左侧男子温润如玉,俊美无疆,乃当朝太子。
右侧女子贤淑雅致,倾绝天下,乃世家贵女。
二者站在一起,虽其间有男女之距,却亦不影响其般配的程度,或者应该说天生一对。
傅家女,皇后命,果然不无道理。
“这太子殿下和云舒姑娘还真当是相配啊,这么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倒似新婚燕尔的小两口。”一位身着橙红色衣裳的女子,掩着圆扇,笑意连连地调侃着。
傅云舒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却在低头前偷偷瞄了一眼身侧高大的离夙,发现后者俊美的面容上只是泛着淡淡的笑意,便把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离夙只是勾着唇角,淡淡地笑着,既不否决也不承认,任由着那些妃嫔们调笑,只是那无人得知,掩在宽大衣摆下的手却握成拳,紧紧地。
因着离夙温润的不开口,而作为女儿家的傅云舒自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嫔妃们便也失了调侃的乐趣,随意念叨了两句便也作罢了。
也因着外人在场,傅思涵与云贵妃也没有继续剑拔弩张的。
御花园中,离开榭亭的离夙和傅云舒并肩散步着,在十二月的时节中,御花园内没有开放的百花,唯有腊梅在独自傲然绽放,暗香扑面,却别有一番滋味。
“夙师兄可还习惯京都日子?”傅云舒浅笑着关怀着,丝毫不提方才被调侃之事。
“尚可,不过是杂草,放哪不能生存。”离夙背着手,挺拔的身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绽开的梅花,言语虽平淡无波,但是恰恰是这样的漠然让人不自觉感到苦涩和心疼。
闻言,傅云舒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有看着前方那俊美的身形,蹙紧了眉头。
方才皇后姑母所言,她自然是听到了,却不知,原来离夙亦是介意着。
可是这样有些落寞的背影却真真叫她心疼。
过了稍会,离夙扬起头,抬手,折下了一支面前的树枝,点缀着几朵模样甚好的淡黄色腊梅,离夙转身,将腊梅递至傅云舒的面前,轻弯着唇角,悠然道:“凌寒独自开,这份傲视百花之态,唯有倾绝天下的美人配之。”
傅云舒错愕了半分,随即便一眼撞进了那如深渊般深邃却浮着温柔的眸子,而就此沉沦,无法自拔。
“谢谢。”傅云舒接过腊梅树枝,垂下头,绝美的容颜上飘上几朵浅浅的粉红,煞是迷人。
古有折桃枝表心意之说,而如今,虽不是桃枝,她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这是在表心意呢?
“走吧,我送你出宫。”离夙依旧弯着唇角,只是那温润的眸子底泛着的冷笑却无人觉察。
“嗯。”
离夙与傅云舒并肩而行,转身时,离夙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视了一眼那隐在假山后的深蓝色的衣角。
傅思涵,监视人你也派个能耐强的,不过是个小太监,当本宫是蠢不成。
离夙收回目光,眼神斜睨了一眼,垂首的傅云舒,弯起的唇角渐渐平下。
傅家女,皇后命。简直无稽之谈。
甘泉宫,作为离国皇后的寝宫。
“你说的可是真的?”依靠软榻上的傅思涵,拨弄着自己手上精致的指甲,蹙着眉头问道。
“是的,奴才看得很仔细,太子确实折了腊梅送予了傅小姐。”方才隐在御花园假山之后小太监叩首谨慎地回答道。
“嗯,知道了,退下吧。”傅思涵沉默了片刻,才挥了挥手,随意地应道。
“是。”
待太监离去之后,站在傅思涵身侧侍候着的长相颇为成熟的宫女出声,“娘娘这下也可放心,谅那太子也不敢乱来。”
“放心?呵,本宫怎敢放心!”傅思涵冷冷笑道,无论是在宫中镇压后宫嫔妃多年还是与那无情的皇帝陛下相斗多年,她傅思涵从来都不懂放心为何物。
况且,这个离夙可不是他人,他可是当年潇贵妃之子,就算当年他不过是刚出生,不过谁又能够保证他不是回来寻仇的呢?
“可是莫说宫中,就是朝廷,也无太子的立足之地,若不依附傅家,太子可也无出路。”
“不是还有个空云派吗?”傅思涵眯起眼来,意有所指,早在之前哥哥传递消息进来就说过龙肃营中整顿了那群世家子弟的是一群黑衣人,这样的江湖势力,想必定是出自空云派。
“江湖门派,娘娘又何须高看,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室。”
“盈香,从傅家至此,你跟在本宫身边也二十多年了,怎还如此放松!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傅思涵皱起眉头,显然对于这位被唤作盈香的宫女有着不满。
“娘娘息怒,盈香知错了。”盈香当即跪了下来,叩首请罪。
“算了,切记,对于太子,莫不可轻视,还有云贵妃那个贱人,居然敢对本宫呛声,你也给本宫留意点,不折了她,本宫这心头之气难平啊。”
“是。”
是夜,东宫。
“有何情况?”离夙站在书案前,略微弯着腰,手中执着狼毫笔,一手捻着宽大的衣袂,一手如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游 走。
“周勋递来消息,说六部均有暗桩,除兵部、刑部外,其余皆可掌控。”暗处的黑影冷声汇报道。
“嗯,看来周勋终是适合官场,不太适合空云派。”离夙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手中的最后一笔也完成了,便直起了身子头也不抬地说着,“叫他按兵不动,多年辛苦,好好修养段时间。”
“是。”话音刚落,暗处也消失了身形。
端视了许久,也看不出其余的瑕疵,离夙便也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提起书案上的宣纸,抖了抖上面尚且未干的墨水,看着上面那个笔下走势虽然锋利却不缺柔和的一个大字:音。
凝眸了良久,离夙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宣纸,投递到不远处的炭盆中,任其燃尽。
不念不想却也做不到,离夙你真当是无用至极。
幽深静谧的夜中,长长的叹息声,却也掩盖不了深夜中的孤寂。
离国昭和二十八年二月底,距初立储君之期也不过六月有余,去除净云庵静修的三月,太子殿下真正参与朝政也不过三月。
而如今的朝堂却有着明显的变化,尽管离夙从不去刻意争权夺势,但是身为正统的东宫太子,未来的皇帝,即便你傅继清再只手遮天也不过是臣子,君臣之分在此,便不容置疑。
况且这三月来,太子殿下的表现,抑或是气度都让不少臣子折服。
也因此,那些归附在傅继清之下的大臣越渐稀少,而原本中立亦或摇摆不定的大臣竟慢慢地移向了东宫,在朝堂之上形成了双方鼎立之态。
这日,宣政殿上。
离夙与傅继清分列两侧,朝见离陌御之后。
“陛下,兵部传来捷报,战王殿下大胜敌军,不日将归京,呈报降书。”
“好!九皇弟不愧为我离国战王,待九皇弟归来之日,朕必摆宴犒赏三军!”离陌御大拍龙案,龙颜上的喜色难以掩饰。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面对龙颜大悦,文武百官也都顺势恭贺着朝拜。
离夙的眸子闪过一丝深度,战王离陌曜,这个先帝幼子,乃是当朝九皇爷,却只年仅二十有四,与离陌御相差了数十岁,也算是当年先帝作为太上皇时在临死前的老来子。
传闻战王殿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十五岁便上了战场,多年征战,身上亦是军功赫赫,甚至在战场上被誉为“杀神”。
也是如此,以至于多年前,一直无子的离皇险些在满朝文武的逼迫下了封了战王为皇太弟。
只不过这位战王殿下却无心朝政,只愿征战沙场,也常年派驻在边境,不曾在离城久留,朝中也无明显势力可言。
准备数年,一朝归来,若是说异数,那便也只能出现在这个战王离陌曜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