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是仅仅一贴,原本无声凝望着离夙的六净眨了眨眼,瞬间回神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头一次张狂地猛然推开离夙。
没有防备的离夙被六净奋力一推,跌坐在了地上,仰着头,尽管姿势狼狈,但是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慌张。
六净捂着唇瓣,瞪圆了眼,猛地站起身来,伸出葱白的玉指,颤抖了两分,恼怒地喊道:“你、你害我把五戒全破了!”
原以为这人会控诉自己逾越无礼的行为,却没想要介意的竟是戒律,这刻的离夙倒是有些傻眼,直直地看着六净。
“亏我还当你是朋友呢?有这么这么坑人吗!”六净横眉竖眼,擦了擦唇瓣,狠狠地瞪了一眼依旧跌坐在地上的离夙,转身便恼怒地快步离去啦。
良久,跌坐在地上的离夙方才回神过来,看着六净离去的方向,扯了扯唇角,十分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支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华服,视线落到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上,许久许久。
离夙悠长一叹,仰起头,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修长的身形被火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黑影。
不懂也好,否则他都不知道一再魔怔的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离国昭和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一,在净云庵静修已然满三月的太子殿下归国。
那辆装饰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地从净云庵大门离去,驶离国山景云山。
景云山下。
“行云。”离夙温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行云应声停下了马车。
车帘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掀起,从内探出一高大的身形,离夙踏着步子,从马车下走了下来,十二月初的节气早已冷冽,裹着杏黄色狐裘披风的离夙,显得雍容华贵。
清俊的面容上,目光远眺,似凝望着某处,久久不回神。
寒风轻轻吹过,划过离夙渐渐冰凉的脸,回神后的离夙,闭上了布满愁绪留恋的眼,重新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幽深。
抿着薄唇的离夙,轻轻张开了口,呢喃了一句,浅浅的声音消散在寒风中,依着唇型,倒是可琢磨出那二字是“六净”无疑。
吹了会寒风,静了会心,离夙也收回了视线,转身回了马车。
若是还有相见,那我必随心扉,绝不放手,那抹仿若可以照进深渊的明媚。
这是离夙转身时,对着远远的那处,暗暗许下的诺言,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回到离城,帝都中的一切波涛汹涌尚未明了,无法许下未来又谈何拥有,他所要的是一世不是一时。
看着如此姿态的主子,行云实在是跌破了眼睛了,理解不能,即便傅家小姐是对立一面,也比那个如小贼般的伪尼姑好得不要太多了。
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想不透的行云无奈地坐上马车,重新驾起马车,缓缓地在官道上行走。
离国国都离城,相距景云山也不过二十里地,依着马车的行程也就两个时辰不到罢了。
离城城门外。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在缓缓行驶着,而马车后则是护卫的五百御林军亦有序地跟随着,如此大的阵势让城门百姓乃至城门守将都肃然起敬。
“吁——”马车行至离城城门口时,行云突然拉住了马车,所幸驾驶的车速并不快,即便是突然停下马车也不曾有过大的颠簸。
“何事?”马车内,离夙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
“主子恕罪,是傅小姐的马车。”行云侧首向着车帘内的人请罪。
车厢内沉寂了片刻,一只骨骼分明的修长的手探出,随即便是离夙那高大的身形从马车内探出。
一袭华贵的墨蓝色锦袍掩在杏黄色的狐裘披风下,姿态雍容地踏步下了马车,离夙的目光便落到城门一侧,深红色马车旁,被雪白色狐裘裹成娇小身形的女子施施然地站立。
三千的青丝挽成流云髻,其余泼墨般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后腰,而狐裘包裹下的是一张绝美的容颜,挂着轻轻的浅笑,三分优雅,七分落落大方。
一双剪水双眸弯成笑眼,眸光中流动着的则是盈盈的期盼和见到郎君般的欣喜。
城门口的人们都被这样的场景吸引,停住了脚步,眼眸痴迷地望着这离国的第一美人——倾城天下的离国宰相嫡女傅云舒傅大小姐。
“夙师兄。”傅云舒目光柔柔地望着向自己踏步而来的离夙,轻声出口,细声细语的嗓音似林中黄莺般美妙。
“傅师妹。”离夙温润着神色,看着傅云舒轻唤道,“你怎会在此?”
傅云舒轻勾着唇,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柔和地凝望着离夙。
这个从她十年前拜入空云派起,成为他的唯一的嫡系师妹,那一日,一身飘逸门派白衣,俊美温润的他便落入了自己的心口,深深地烙印着。
后来无意中得知他的身世,为他感到心伤,更是劝导他认祖归宗,并予以相助,这才成就了他如今的离国太子殿下的地位。
而十年如一日,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男子依旧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以待。
“小姐得知殿下今日回城,便从辰时等到了如今的午时,生怕错过殿下。”傅云舒身旁的俏丽丫鬟见自家小姐不出声,便自发地开口回答道。
“知书,多嘴。”傅云舒皱眉,低声地斥责着,“殿下面前岂能放肆。”
“无碍,傅师妹有心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府吧。”离夙出声制止了傅云舒的话,开口直言道,话中既有关怀却又不显疏离。
“嗯。”虽然心中不舍,但傅云舒却未曾挽留,而是轻声应道。
离夙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待上了马车之际,面上那温润的神色倏然间消散,换上了冷冽之色,两道锋利的剑眉紧蹙,深邃的眸中卷动着幽暗。
好一个傅云舒,真当是不负离国才绝之名,果然是出自傅家之品。
太子殿下静修结束,回城,傅家小姐城门相候,如此美谈,方成佳话。
而那倾城天下的傅小姐岂不就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离夙幽深的目光中带着嘲弄,傅家?若不颠覆你们,我回来又有何意义。
傅云舒看着离夙的马车和御林军进了城门,方才上了马车,亦跟随回城。
马车上,知书苦着脸,不满地抱怨着:“小姐,你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看到太子殿下,怎么就这么走了?”
“没事,已然足以。”傅云舒伸出纤长白皙的左手,右手细细地摩挲着左手的每一根手指,目光透着精明地观察着形态完美的指甲,轻声道。
“小姐,你也真是太深情了吧,太子殿下定然会感动的。”知书点点头,崇拜地看着傅云舒。
“或许吧。”闻言,傅云舒抬起头,伸出手,轻轻地掀起车窗的帘子,眸光迷茫地跟随着前方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而动,绝美的侧脸冷凝成精致的弧度。
十年了,若是真心感动欢喜,定然不止这样亲疏有致吧。
可是,即便如此,我心口也就只有你了,离夙。
傅云舒在心底偷偷地唤着这个她一直想光明正大喊着的他的名字,一如期待着他唤着自己的名一般,而不是冷冰冰的傅师妹。
皇宫内,御书房。
离夙身着一袭彰显身份的杏黄色太子服,头戴同色的发冠,负着手,看着坐在高高的龙案前的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儿臣见过父皇。”离夙伸出手,向着龙案前的尊贵男子行了半礼。
“免礼,太子这三月可还好?净云庵的日子较为清苦,朕看你都瘦了许多。”端坐在龙案前的离陌御,一张威严却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美之色的脸上带着关切之意。
“儿臣无碍。”离夙抬起头,目光平视,虽然语气温润,可那淡漠的眸色中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
“嗯。”离陌御随口应道,拿起手中的一本明黄色的奏章边翻开阅览边开口问道:“太子年方二十,再过几月也就二十有一,可有心仪的太子妃人选?”
“儿臣尚小,未曾建功立业,何谈成家。”离夙蹙了一下眉头,硬邦邦地回答道。
“哦?朕怎么听说你与那傅家小姐两情相悦啊。”离陌御一边批改着奏章,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父皇——”离夙蹙紧了眉头,撩开衣袍,修长的双腿跪在大殿中 央,低首着,及其落寞地开口,“儿臣初任储君之位,倘若没有丝毫功绩,如何服众?况且功高盖主乃致命所为,我离家男儿莫不是都要靠傅家女子,儿臣只知儿臣不愿如此。”
“夙儿。”离陌御怔怔地看着跪在御书房内的离夙,声线中突然感伤地唤着离夙的名字,而跪在下方的那落寞的身形显得何其孤寂悲凉,那句儿臣不愿,也实实在在地敲打在了离陌御的心口,曾几何时,自己也如此挣扎过。
“傅家女,皇后命——”离陌御放下手中的奏章,看着离夙,神情又是何等的悲凉,眸光渐渐地迷离,似乎想起了难以忘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