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跟踪自己,而最根本的目的怕是想知道自己和流音之间的关系,或许说,他早就知道了。
那日宴会上,他的意味深长已然显露,那样的话就是旁敲侧击。
看来,他这个父皇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他倒是有些小瞧了离陌御。
离夙微眯起眼,俊朗的面容上沉默着,一言不发,忽得将目光落到那个仍旧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劲装男子,瞪大的眼中满是对离夙的恐惧和期望得到解救的目光。
见状,离夙冷冷地收回了目光,直立着身子,将踩在男子胸上的脚松下了脚劲,右手上的匕首在手心下回转一圈,快速地闪过一丝光芒,原本沾着红色血液的刀侧又恢复了明晃晃的锋锐洁净,好似不曾沾染过污浊一般。
收起匕首,离夙转身,弹了弹衣摆,又恢复了那温润儒雅的模样,好似方才那冷漠如斯的人并不是他。
而离夙的身后,那仰躺在地上的劲装男子,瞪大的眼中,眼白向上,只有恐惧和不可置信,脖颈上一道干净利落的一刀,划破了动脉,渗透出的血柱淹没了整个乌黑的发丝,染红了那深深的黑。
忽得,离夙的身边倏然间出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
“主子。”黑衣人嘶哑的声音响起。
“处理好。”离夙面无表情地说道,衣摆一扬,高大的身子便离开了胡同。
刑部侍郎曹文被处斩,导致刑部侍郎一位空缺,可刑部因着私盐一案被拔除了半数的官员,这样的结果不仅是傅继清动怒,更是让离陌御龙颜大怒。
可空缺的位子却也不得不安排人选,更何况,刑部如今就好比一个空壳,若是不尽快安排官员,长久下去也不可为。
朝堂上。
“刑部侍郎一职,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离陌御抿了抿唇,目光扫视着整个朝堂,略过垂首的傅继清、目光平视的离夙和眼神漠然的离陌曜,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朝堂上呈现一片静默,无人敢贸然做这出头鸟,刑部如今可是块烫手山芋,就算侍郎一职再令人心动,也无人敢轻易去碰触。
“都哑巴了!”离陌御冷冷地说道。
面对这样的盛怒,众人抖了抖身子,头低得更加低了。
“刑部尚书何在!”离陌御冷然的面容上满是压抑的怒气,额上青筋直冒,薄唇咬牙切齿地喊道。
“微臣在。”被点名的一个身着朱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曹文既死,刑部侍郎一位空缺,何时补缺?”离陌御问道。
“回陛下,刑部此番受挫之重,臣愧对陛下厚望,也无人可推荐去胜任侍郎一职。”
“啪!”离陌御狠狠地拍了一下龙案,龙颜大怒的声音响起,在整个宣政殿上荡漾着,引得大家后背发凉,冷汗直冒,生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个越发有威严的皇帝陛下。
“傅卿,你说!”离陌御的目光变得深沉,即便是人至中年,面容依旧可以看出俊朗的痕迹,与离夙沉下脸时的目光有着几分相似。
“臣??”傅继清皱着眉头,看着离陌御那意味深长的眸光,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飘忽的眼神在看到身侧站得笔直的离陌曜身上时,忽得眉头一松,拱手道:“臣推荐战王殿下。”
此话一出,率先讶异的竟是坐在龙椅上的离陌御,挑着眉稍,看了眼站在傅继清身侧的离陌曜,微眯起眼眸打量着这个从不在朝堂上发表见解的九皇弟。
什么时候起,朕的这个九皇弟居然是傅继清有了牵扯?
而被点到名字的离陌曜,蹙紧了锋锐的眉头,斜视了一眼身侧的傅继清,削薄的唇瓣紧抿着,不用抬头他都知道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着的目光是谁的。
这样带着明显审视和防备的目光除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兄以外,还会有谁胆敢这样看待自己。
“太子怎么说?”离陌御没有去询问离陌曜,反而是先开了口去问离夙的意见,这样明显的差别,但凡是有点眼色的人都可以看透,在皇上心里究竟谁更为重要。
“回父皇,儿臣以为刑部侍郎一职,九皇叔自可胜任。”离夙拱手回答道,温润的面上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是大大方方地应承着。
而这样子的离夙却让傅继清皱紧了眉头,他不相信,离夙对于刑部侍郎一职没有觊觎,否则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去处理私盐一案,甚至拔除了半个刑部,让自己如今左右难为。
要不是私盐是在码头被误打误撞发现的,傅继清都要以为这是离夙故意为之的。
“是嘛。”离陌御语气平淡,收回了深深打量着离夙的目光,这样子的离夙让离陌御越发地看不懂了,难道他不想插足六部?
若是不想插足六部,在六部中没有一丝的势力,那又要如何在朝堂上对抗傅家,难道离夙一点心思都没有?
离陌御眯起眼,心底思绪繁杂,一时之间也理不清这些思绪,眉头松了再紧,紧了又松。
既然离夙没有想法,与其让傅继清的人继续插手,倒不如直接给了离陌曜,一个军营出身的王爷对于政事又当如何呢?
“九皇弟,意下如何?”打定主意的离陌御沉默了片刻,将目光重新看向了离陌曜,威严地出声。
“臣弟只恐能力莫及。”离陌曜垂首道,一贯冷意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情感。
“无妨,刑部侍郎一职就交由战王代替,朕相信九皇弟不会让朕失望的。”离陌御弯了弯唇角,开口道。
“臣弟遵旨,谢主隆恩。”离陌曜掀开衣摆,跪了下去,接受离陌御的旨意,只是垂首间的视线却晦暗不明。
离陌御看似将刑部侍郎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给了自己,可实际上却是变相地警示着自己,刑部侍郎一职你不过是代替的,若是做不到,随时被撤。
听着这样轻蔑的话语,离陌曜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他与身俱来的自傲又怎会让自己如此被轻视。
离夙,这位子,你既然不要,那就不要后悔。
早朝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声尖锐的退朝声响起,百官三呼万岁,恭送着离陌御的离去。
百官有序地退出宣政殿,离陌曜起身,正要迈步离去时,目光敏锐地看向另一侧,越过各色朝服中,离陌曜的目光精准地落到离夙身上,微眯的凤眸看着离夙那笑而不语的态度,紧抿的薄唇勾勒出冰冷的弧度。
随即下一刻,转身,毫不迟疑地迈步踏了出去,他明显地看清了离夙那微动的唇是在发出“恭喜”二字,那样的话让离陌曜的心底一阵烦躁。
“太子殿下真是好气度,这战王殿下可不是常人呢。”还没出殿的傅继清看到了离陌曜和离夙方才的对视,轻笑地走到离夙身边,略有深意地开口。
他是在告诉离夙,这战王离陌曜军功赫赫,又是先皇幼子,年纪又与他相仿,即便皇上不曾表态,可这战王却是他最为强劲的皇位竞争者。
毕竟,当年未曾有离夙的时候,战王离陌曜险些被册封为皇太弟,如此赤果果的威胁,如今又插足文官朝政,怎能让人不深思。
闻言,离夙侧首,看着站在自己的身边的傅继清,嘴角上的笑意越发地深了,目光平和地看着傅继清,淡淡开口,“宰相大人,可是心绪不定了?”
“若是如此,甚好。”离夙弯着唇,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傅继清,眸底深处的冷意被那温和的目光掩盖着。
“你!殿下说何?臣不懂。”傅继清咬着牙,看着这样面上总是云淡风轻,可话中却是每每引人愤怒的离夙,气得胸膛有些起伏。
“傅相言重了,你自是懂得。”离夙扬了扬眉稍,不以为然道,而后留给傅继清一个令人胆寒的笑意,便也走出了宣政殿。
争议颇多的刑部侍郎一职意外地落到战王离陌曜身上,最先苦着脸的便是那刑部尚书,一个高高在上的杀神王爷来到刑部做他的下属,可不是折煞他的老身子骨吗?
而感到更意外的却是傅流音。
城东傅宅。
傅流音从探子口中得知了新的刑部侍郎竟是离陌曜接替时,不由地诧异。
难道离夙没能争下这个位子,如此大好的可以插足刑部的机会,他居然就这么错过了。
傅流音坐在位子上,细细地思索着,精致的面容上陷入深思,伸出纤长的两指,在条几上轻轻地敲击着,与寻常敲击不同的是,一声带着两声,缓而急促的敲击声就好似一曲轻曲,让人的心绪莫名地安静下来。
而此刻站在大堂外的傅靖源则是皱紧了眉头,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流音在条几上敲击的相指,耳畔是熟悉的敲击声在作响。
同样的两指,同样的敲击习惯,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有那样的熟悉感?
傅靖源低着头,细细思索下,沉默的目光竟慢慢地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