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傅云舒的话,傅继清沉默了片刻,蹙紧的眉头上满是深思,许久许久,傅继清才做下决定,慎重地点了点头。
“刑部侍郎职位一空,也需得填补才是。”傅云舒看着傅继清点头的样子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提议道。
“这个为父知道,若不是刑部尚书那个老匹夫,为父也不至于去揽曹文那个没用的东西!事到如今居然还惹得一身骚!”傅继清大拍书案,怒喝道。
码头之事一发,又涉及到太子殿下和战王殿下,京都府尹万般不敢懈怠,办案速度之快,依着码头上当场捕获的人证物证,速度整理案情成奏疏,又事关私盐之事,借由离夙之手,也等不及明日早朝,便在当日迅速进宫呈交上了皇上面前。
得知私盐一案,离陌御当庭震怒,手摔奏疏,直接点名让离夙彻查此案,务必将关联之人揪出,一个不留。
离夙得令,从京都府尹手中接手此案,转移大理寺,以此为主审,从刑部侍郎曹文出发,一路展开,事无巨细地将凡是有关联之人一一揪出,毫不留情。
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措手不及,以刑部侍郎曹文为头,刑部以下牵扯出了许许多多的瓜葛,不消三日,离夙便将所有相关人等的名单及涉及程度,于早朝上递上了奏疏。
离陌御面色铁青地看完奏疏,龙颜大怒,当朝革了这些官员的职务,流放边疆,而罪魁祸首刑部侍郎曹文则是被判斩首示众,当日午时由太子离夙监斩,而曹府之人,无论老少皆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仕。
私盐一案就此了结,与离夙所料不差,几乎没能抓到任何傅继清的把柄,但断了刑部一条臂膀已足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彼时,宰相府,书房内。
“啪!”傅继清将书案上的东西全数扫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双手撑在书案的傅继清,梳得端正的发冠下,那张本精神儒雅的面容上扭曲成一片,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喊道:“离——夙!”
私盐一案,曹文落台是傅继清意料之事,可虽然此案不曾涉及傅家,但却波及了刑部半数官员,而这半数官员皆是他之人。
如此被离夙一把揪出,干净利落地掏空他在刑部的所有力量,完全地架空了他在刑部的势力,让他面对已然空出来的刑部侍郎的位子无从下手。
面对这样子的事实的傅继清怎么能不对离夙恼怒!
而此刻城东府宅。
傅流音倚靠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那随风攒动的树叶摇摆着它弱小的身姿,此刻精致的面容上,往日明媚的眸光中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深沉。
“小小姐。”孙老恭敬的声音在傅流音的身后响起。
“那少年安顿好了吗?”许是待得久了,不曾开过口的原因,傅流音的嗓音中有些嘶哑。
“嗯,给了足够的银两,已然送出城了。”孙老回答道。
“好。”傅流音弯了弯唇角,只是一个颤音就合拢了红唇,微抿着,看着窗外那摇曳着树叶似乎禁不起这般地风吹,便落了枝头,颤颤巍巍地卷动着,掉落到地面上,孤零零地,好不凄凉。
“小小姐?”孙老看着傅流音那纤瘦的身子和冷凝的侧脸,有些担忧地开口。
“孙爷爷,我没事。”傅流音知道后面的老者在担忧什么,也就淡然地开口。
她真的没事,只是有些难受,心底,今日曹文被斩首,她路过曹府的时候,看到了那家破人亡的一面,看到了那些年幼的稚子哭泣着,在母亲的护佑下,被士兵赶走的场景。
那一刻,傅流音的心似乎动了一下,强烈的感觉让她几经难以呼吸,从现在开始,她每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造就一个家庭的破碎,乃至死亡,这样,真的对的吗?
可,这明明是坏人,是该遭到报应的坏人。
那日的游湖是她刻意为之,也是她故意走向有傅云舒的码头,至于那个李牧虽与她无关,可也是她为了拖延码头的卸货的时间,故意让傅云舒与之对联,算好了时间,在卸货的码头下船,安排好一个孱弱的少年刻意摔倒,将装有私盐的麻袋弄破。
再让离夙发现,一切顺理成章地就延伸到了刑部侍郎曹文身上,以离夙之手狠狠地震慑了傅继清。
而这样心计重重的人就是自己……
傅流音看着天空,让自己微微抬着头,想让那明媚的蓝天,柔和的白云去净化自己心口那污浊不堪之气。
那一双看似白净的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黑暗。
看着这样子的傅流音,孙老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白此刻的小小姐无法面对自己一手操纵下的结局,聪慧不差于大公子的小小姐却太过善良,第一次将这样的聪颖用在了阴谋阳谋中,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属当然。
毕竟离开离城时,小小姐尚且年幼,虽自小遭遇磨难,可心灵却仍是纯粹的,在净云庵的日子那样的平静,更是不曾有过这样的算计。
这样的心结,只有她自己想通方才能够过了。
孙老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口,背偻的身子慢慢转身,轻声轻脚地出了房门,又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留给傅流音一个安静的空间。
“流音。”静谧的房间内,才安静片刻,便有熟悉的温良如玉的声音响起。
闻声,傅流音的身子一僵,几乎不用回头她就能知道身后那人是谁。
离夙站在傅流音的身后,看着傅流音这般消瘦的身子在阳光下,站在窗台前,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样子,让离夙的心口蓦然一疼,这个女人又装牛角尖了。
若不是他无意中看到傅流音出现在法场,也就不会看到走到曹府前,那样隐含着悲伤的落寞身影。
本就不是愚钝之人,这几日被私盐之事缠身,不曾细想,重新看到流音之后方才想起当日在码头,流音那若有若无的暗示,若不是她的暗示,他也不会在意到麻袋中竟是私盐,所以,这一切是她的刻意为之。
可,来到傅宅,看到这样子的流音,离夙心中一丝不满的怨念竟消散地无影无踪,幻化作一阵阵的心疼。
“你都听到了。”傅流音僵硬着身子,她没有回头,她不确定离夙是否听到方才她和孙老的话,若是听到了,以离夙的聪颖,她的身份肯定瞒不住了。
她居然忘记了以离夙的身手,躲过这个傅宅外的防护不是难事,一时之间没注意,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离夙的气息。
“没有。”离夙诚实地回答着,他确实是在孙老走了之后才进的房门,故而没有听到傅流音与孙老之前的那段话。
“是嘛。”傅流音此刻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庆幸离夙没有听到,庆幸他不曾发现自己的身份,可庆幸的同时,她竟有一分难过,更愿让离夙就这么听到,猜到自己的身份就算了,省得她苦苦的隐瞒。
“流音。”离夙上前,将倚在窗前的这个看似明媚却总是在默默透着悲伤的女子拥入怀中。
“离夙,你不怪我吗?”不怪我利用你吗?
傅流音静静地靠在离夙的胸口,身子有些僵硬,微垂着眼帘,闷声地开口。
今日离夙会出现在这里,必定是猜到了她之前的刻意为之,也猜测到了她在这场私盐案中的推波助澜。
“不舍得。”离夙没有犹豫地开口。
是啊,他怎么舍得去怪这个女子,就算利用他的又如何,只要她的心思在自己这里,他就不会怪她。
听着离夙这样饱含情谊的三字,傅流音的眼帘剧烈地颤抖了一分,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够让这样的一个男子如此包容着自己。
“如果娘子觉得内疚,不妨亲相公一下。”离夙的语调忽得转为暧昧,冷硬的下巴靠在傅流音的肩颈,薄厚适中的唇若有若无地喷洒着灼热的气息,在傅流音的耳畔游荡。
闻言,傅流音的身子一怔,而后轻轻地挣开离夙的怀抱,转身,抬头看着离夙,对上他那故意显得轻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咳……咳咳……”离夙被傅流音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他只是想缓和一下流音的心情,可在这样的直视的目光下,却没法再轻挑下去,只好挫败地开口:“我只是开玩……”
蓦然,离夙瞪大了眼,他的目光中有着惊愣,可在看到自己面前那放大了的精致的眉眼时,感受着唇上另一方的温热,那柔软又熟悉的触感让离夙的心顷刻间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女子真的是……让他完全束手无策了……
离夙弯了弯眉眼,目光深情地闭上,一手揽上傅流音纤细的腰肢,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地去吻着心尖上的人儿。
唇瓣相贴的温热在辗转间,倾入对方的领地,占据着每一寸每一毫,细细地勾勒着,撩 拨着,发挥着他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