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净缓缓地站起身来,纤瘦的身子依旧僵硬着,她微微垂着脑袋,长长的眼帘在眼底投下一片剪影,沉默不语的样子让离夙有些心慌。
“六净。”良久,离夙才试探性地开口,他敛着眉,有些不解,面上虽是淡然,可眸中却透着几分疑惑。
应声抬头,六净清澈的眸光中带着数不清的复杂深意,她静静地看着离夙,对上他的视线,四眸相视间,无法言清。
直至许久许久,六净才缓缓地扭头看向离夙身后拿着圣旨的离陌曜,看着他有些躲闪别扭地移开头的样子,红唇轻扬间,带着的嘲讽意味深长。
透过离夙看着离陌曜,六净只是淡淡一瞥,握紧身侧的手,随即便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六净——”离夙的声音有着疑惑,看着六净踏步离去的纤瘦的背影,离夙扭头对上离陌曜的眼,似乎有些明了却又迷茫。
离夙收回视线,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抬脚便朝着六净追了上去。
整个庭院便只徒留离陌曜一人,玄色的身形,有着几分寂寥,离陌曜的凤眸中透着狠戾和决绝。
他静静地看着六净离去的方向,削薄又略显苍白的唇抿得紧紧,几乎抿成一条冷意的线。
即便你知晓是本王特意告知离陌御你的讯息的,那又如何,只要能把你弄回离城,弄回身边,其它的一切本王都不在意。
离陌曜攥紧手里的圣旨,五指用力,骨骼分明的手背上的青筋直冒,冷漠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六净离去的方向一瞬不瞬。
而另一边,追上六净的离夙,探手,及时拉住六净的手臂,开口问道:“流音,你怎么了?”
“没事。”六净被迫停下了身形,没作何想,强压着平淡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是否不愿去离城?”离夙皱着眉,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压抑着些许情绪,自方才那没有预料到的圣旨到了之后,六净便浑身透着不对劲,尤其是在宣她入京之后。
“……”闻言,六净的身子一怔,再次僵硬住的身子如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被离夙握住的手臂动了动,想要挣开就此离去,脑海中闪过的许许多多熟悉又痛楚的画面让她挣扎万分。
“流音。”离夙攥着六净的手臂不放,似乎有些恼意的声音响起。
他不喜欢六净这样,若有什么不想说的他可以理解,可是明知道她难过,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力的感觉让离夙难以忍耐。
他希望自己的肩膀可以留给六净,在她脆弱需要的时候让她依靠,而不是这样子看着她躲避。
“放手,让我静静。”被脑海中那些痛苦的记忆弄得烦躁的六净用力地挣了挣手,想要挣脱自己手臂的手,可是手臂那如铜壁坚固的禁锢让六净无法挣脱。
“流音!”离夙的声音夹杂怒气,敛起的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疙瘩,俊美的脸上冷凝成一片。
“……”恼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内院里响起,拉扯的两人惹得县令府的下人们偷偷窥视,六净也自然注意到了这些,被这样不依不饶的离夙弄得气愤的六净,直接反手挣开离夙的手臂,而后提起离夙腰间的腰带,足尖一点,便飞身离开了内院。
转眼到了城郊外的一个空无一人的草地上,六净松开扯着离夙腰带的手,缓缓地垂到身侧,六净仰着头,看着离夙那张俊美的脸上冷凝的神色以及默然不语的样子。
六净张了口又合了起来,犹豫万分最终还是在那深邃的目光下开了口,“是,我不想去离城,如果可以,一辈子都不想去离城,甚至不想接触离城的一切,无论是物还是……人。”
听着六净如此干脆坦言的话,那平淡的声音长长的,最终化为坚决,离夙的瞳孔在听到六净的最后一个字上时紧缩成墨点,面上的怒气如风雨欲来般阴沉,吐出一字一句,“你的意思是连我你也不想接触。”
对上离夙的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藏着的漩涡,就好似暴雨中的波涛,六净静静地看着离夙的眼,她没有躲闪也没有逃避,红唇轻启,“是。”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离夙的手陡然握紧六净的肩,贴近六净那张精致的脸,染着怒气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六净,咬着牙道:“你!再!说!一!遍!”
“离夙,我不想骗你……”六净瞳孔涣散,垂着头低喃道。
“流音!你怎敢这样离我而去!”愤怒的血气涌上心头,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离夙的声音痛苦的就好像来自地狱的挣扎,好像刚刚冲破黑暗的明媚的阳光又被黑暗剥夺,吞噬掉那一切的光明。
“离夙……”
“你怎么敢!你说啊!”离夙愤怒的声音在不断提高,难以抑制的血气涌上咽喉,“噗……”
“离夙!”六净看到离夙吐了血的嘴角,当下心慌想要抬手为他拭去嘴角的鲜血,可却被离夙一把挥开。
“不用你管!”离夙的声音痛楚又愤怒,那一种心口被深深地剜了一刀的疼痛让离夙痛到想笑,眼角却又干涩的没有泪水。
“离夙!让我看看你的伤!”六净放下脸,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离夙。
“呵……不用了,你若要走便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离夙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嘲讽地笑着,带着妖异的笑容俊美却又令人心痛,如断翼的天使坠入地狱。
“离夙……”六净看着这般痛楚的离夙,她的心中也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若只是这样都接受不了,那往后知道自己的一切的时候你又能如何呢?
“呵!”离夙嘴角含着的笑意又冷又苦,他凝视着六净的眼,几乎就要奔出泪的水雾在眼眸中打转,离夙挥开六净想要碰触自己的手,转身踉跄着身子,极为狼狈地离去。
“离夙……”六净呆呆地看着离夙那离去的身影,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心口陡然缺了一块的感觉让她无法动弹,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离夙,你走了……你就这么走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还未曾开始,我们就开始互相伤害自己了吗?
六净单薄着身子站在空旷的草原上,一动不动,任由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扬起的弧度轻若鸿毛,贴在脸颊上,丝丝抚慰着六净。
那双空洞的眸子没有焦距,往日的明媚不显,六净如一根无法动弹的木头般直直地站立着。
而这一边,离夙从城郊外匆匆离去,走在官道上无法动用内力的他走得极为缓慢,步步涣散,挺直的背脊微微曲着,带着孤寂的背影。
当头的烈日还在照晒,离夙的额际冒出淡淡的细汗,苍白的脸色,唇瓣泛着丝丝的血液。
流音……流音……
离夙心里哭泣的声音一直在呐喊着他的明媚,他的光明。
可却好像没有办法了。
“小姐!那个人是太子殿下吗?”突然一辆匆匆而过的略显奢华的马车上传来了讶异的女声。
车窗的帘子陡然被掀起,一张倾城的脸露了出来,傅云舒着急的眸子定睛在马车后十几丈远的漫无目的行走着的墨蓝色的身影之后,立刻道:“停车!”
“吁……”马车应声停了下来,车帘被掀起,一抹裹着淡黄色披风的倩影从马车上匆匆下来。
“离夙!”似林中黄莺美妙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心中明媚的阳光在唤他,离夙抬头,渐渐涣散的眸子看到了一抹淡黄色的倩影从前方向自己奔来,可却并非是她。
离夙苦涩一笑,低下了头,不是她流音……
逐渐乏力的离夙,高大的身子在太阳的曝晒下往后渐渐倒去,就在要接触地面的那一刻,落入了一个娇小却有力的怀抱。
“流音……”离夙的干涩的唇瓣轻启,状似无声地唤着他心中的那人。
“我在,离夙,对不起……”六净抱着离夙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如此狼狈的离夙,六净只痛恨自己为何要那样的伤害他。
“我舍不得你……”离夙的声音悠长而又眷恋,他无力地合上眸子,倒在六净的怀里昏死过去,最终一声的低喃却叫六净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这样深情的男子,她如何放得开?又如何舍得伤害?
“离夙。”从马车上赶来的傅云舒看到了一位白衫女子在自己之前拥住了离夙,不满地蹙着眉头。
“姑娘你是?”傅云舒倾城的脸上虽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亦有着几分不悦。
应声,六净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披着淡黄色披风的女子,一头秀丽的乌发挽成一个发髻,披肩的长发下是一张倾城天下的容颜,眉眼间尽显柔美,婀娜多姿的身段虽在披风掩饰下无法全观,却亦可探查。
六净微微扫视一眼眼前的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随即目光落到她身后那一辆奢华的马车时,瞳孔不由一缩,悬挂在马车车顶繁杂的图章……是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