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
王妃的寝殿内,进进出出的婢女们,行色匆匆,端着一盆盆的血水,面色焦急,而房内则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老臣见过战王殿下。”院首由着太监总管的带领,进了战王府,看到站在门口的离陌曜当即跪下行礼。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进去!”离陌曜冷峻的脸上难言急躁和担忧,“务必保证母子平安!”
“是,是是。”院首赶紧起身,年老的身子此刻变得尤为利索。
寝殿的大门再度关上,站在门外的离陌曜沉着脸,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着,薄唇抿得紧紧地,死死地盯着大门,耳边萦绕着的都是傅云舒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疼痛,让离陌曜此刻的心也宛若刀割般。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早产?
都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
忽得,大门再度打开,知书端着盆血水,脚步凌乱地从房内出来。
“慢着。”看到知书,离陌曜忽得出声喊住她。
“王爷。”闻言,知书上前,面色凄苦地行了个礼。
“里面如何?”
知书面色更加惨淡,“不大好,小姐她出血太多。”
一听,离陌曜身形一晃,冰寒的眸子紧缩着,他哑着声,艰涩道:“怎会如此?”
知书抬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极为放肆的幽怨,踌躇了片刻,还是决议大着胆子说道:“小姐回房后,便一直坐着,脸色很难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动了胎气。”
脸色很难过?
是本王让你难过了吗?还是离夙的死让你难过了?
离陌曜垂着眼帘,锋锐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子散发着无法言明的气息,带着丝丝的压抑。
“王爷,”知书张了张嘴,迎上离陌曜那令人胆寒的眼眸,后背一凉,却还是硬着头皮,为自己的小姐愤愤不平,“小姐她如今心里只有您,自您出征后,小姐日日抄写佛经,为您祈福,得知太子殿下殉国,她更是担忧您的安全,寝食难安,日渐消瘦。”
听着知书的话,离陌曜幽暗的眸光绽放出了点点的光芒,带着熠熠的光辉。
她因为是在担心本王才这般憔悴,并不是因为离夙?
“王爷,您不欢喜小姐,也万不该如此伤她,若是,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小姐她也断然不会苟活的!”知书哽咽着声,眼眶微红,埋怨地看着出神地离陌曜,而后欠了欠身子,便端着血水离开了。
离陌曜怔怔地愣住,也没在意知书如此无礼,耳边似乎一直萦绕着那一声声的指责,所有的声音均化成“她担心自己”这样的声音。
一点欣喜无法避免地从心口涌起,沿着筋脉遍布全身。
忽得,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丫鬟满脸慌张地从内出来,“王爷!王妃娘娘大出血,院首大人让奴婢问您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离陌曜陡然回神,瞳孔紧缩,浑身带着寒气,怒气冲冲地瞪着丫鬟。
丫鬟战战兢兢地抖着身子,“王,王爷。”
离陌曜握紧身侧的手,他看着寝殿的大门,眉头紧紧地蹙着,整个人压抑得无法呼吸,猛然间,离陌曜抬起脚,准备进房,却被丫鬟大胆拦住了。
“王爷,产房见血,您不能进啊……”丫鬟惊恐地伸手拦住离陌曜的身形。
“给本王让开!”离陌曜冷冷地瞪着丫鬟,眼眸底满是焦灼。
“王,王爷。”丫鬟后退一步,不敢动弹。
“滚开!”离陌曜冷斥一声,抬手挥开了丫鬟的身子,一把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王爷!”众人看到离陌曜进来,顿时惊呼。
“闭嘴!”离陌曜皱着眉头,走上前,看着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傅云舒,只觉得心口狠狠地揪了一下,痛得厉害。
离陌曜走到傅云舒的面前,蹲下了高大的身子,握着傅云舒的手,声音虽冰冷却带着些许温柔,“你坚持住,好吗?”
几欲昏迷的傅云舒耳侧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睁了睁眼艰涩的眼,透着迷离的视线,看到离陌曜难掩着急的脸,沙哑着声音唤道:“王,王爷……”
“本王在,本王在这里,你挺住住,为了我们的孩儿挺住好吗?”离陌曜的声音低低的,用着从来没有的柔情,耐心地哄着傅云舒。
“王爷。”傅云舒柔和了眉眼,慢慢地弯起唇,布满汗水的脸上绽开一抹凄惨的笑容,却如春日阳光般带着生机。
“啊!”傅云舒忽得面部狰狞了起来,一声声痛叫从喉间发出。
“王妃,用力点,用力啊!”一旁的稳婆努力地喊着,院首则是将切好的人参片塞到傅云舒的口中,为她续着气力。
一声又一声,不断地高叫,痛苦声源源不断,每一声都令离陌曜的心口如针扎般疼痛。
“啊!”又一声高叫,傅云舒瘫软了身子,失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仿佛泡在水里一般,发丝浸没在满是冷汗的额际,伴随着一声蹄亮的哭喊声,那个折磨了她许久的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小世子。”稳婆抱着裹着淡黄色布料的小婴儿走了进来,喜气洋洋地喊道。
“赏!”离陌曜面上带着喜色,小心翼翼地由着稳婆的教导抱过婴儿,转身走到床榻盘,“来,看看。”
“嗯。”傅云舒虚弱着身子,弯着眉眼,看着躺在离陌曜怀抱里静静地睡着的小婴儿,这个她本来厌恶之极要打掉的孩子。
渐渐带来一点点期盼,怀胎七月,早产生下的孩子。
“旭儿,”离陌曜难得勾着唇角,“当日说过,若是男孩就赐名旭。”
“离旭,旭儿。”傅云舒低着头,喃喃自语地念了句,而后抬起头,唇角苍白的笑意淡淡地浮现,“谢王爷赐名。”
离陌曜本喜悦的脸色陡然一僵,抿着唇看着语气中总是透着一股疏离的傅云舒,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她心中的人是自己,却还是对自己这么疏离,如何能够不介意。
“不必,本王的孩儿自当本王赐名。”离陌曜探手抚着小婴儿微皱的脸蛋,开口道:“好生休养,旭儿还需要母妃。”
说罢,离陌曜便起身将怀中的小婴儿交由奶娘抱下,而自己则是坐到傅云舒的床榻旁,为她捻了捻被角,算不得温柔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傅云舒,“若是你不好好休养,本王就叫你再给本王生个女儿。”
留下一句貌似威胁的话,离陌曜便离开了寝殿,只留那躺在床塌上目瞪口呆的傅云舒。
皇宫内院。
离陌御听着暗影的汇报,顿时皱紧了眉头,傅流音竟然在净云庵内,难道离夙真的死了?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隔日的早朝上。
离陌御得知离陌曜新添了一个世子,顿时眯起了眼,虽说希望离国皇嗣开枝散叶,但是如今太子不定生死,战王正值壮年,又得一子,对皇位的威胁实在太大。
为此,离陌御便变相地剥夺了离陌曜的一些权利,削弱他逐渐在朝堂上建立起来的势力。
离陌曜冷冷地站在朝堂上,冰寒的眸子里带着嘲弄的讥讽,却也有一丝的无所谓,许是离旭的到来,让离陌曜顿然间改变了许多的想法,本就不喜欢繁杂的朝事,如今卸任了也罢。
“太子殉国,朕痛心疾首。”离陌御抿着唇,如今的情绪已然比起刚听到离夙殉国之时稳定了许多,哑着声,痛苦地说道:“礼部,明日安排太子下葬。”
“臣遵旨。”
顿了顿,离陌御抬起眼,他忽得看向离陌曜,“战王。”
离陌曜抬起头对上离陌曜的视线,冷峻的脸上,眉头微蹙。
“太子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太子妃,你且去净云庵迎回太子妃,也好送太子一程。”
离陌曜目光一闪,冷声道:“臣弟遵旨。”
俊峰山,是一座极为险峻,了无人烟的陡山。
如今虽已四月,初春时节,但是因着俊峰山的地势极高,山顶上,仍旧有着未化掉的白雪,裹着银装的俊峰山顶,易守难攻,这便是无门的所在之地。
沐初雪一袭紫衣罗裙,外披着白色的狐裘,踏雪无痕地走在院落的雪地里。
“门主。”一位黄衣的侍女向着沐初雪行礼。
“少门主呢?”
侍女摇了摇头,恭敬道:“属下没见到少门主,估摸着在后山。”
“嗯,下去吧。”沐初雪敛眉地挥了挥手。
“是。”
沐初雪望着空落落的院落,垂着眸子细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化作了一道长叹。
“怎么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身墨色锦袍的炽焰站在沐初雪的身后,深邃的五官上,眉眼略带柔和地看着沐初雪微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探出手,微凉的指腹下意识地触及那浅浅的疙瘩,轻轻地揉开。
“别担心。”炽焰绷着张脸,努力地放柔声音。
“她就是闹闹脾气,我担心的是那个惹了她的人。”沐初雪无奈地扯开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炽焰皱了一下眉,愣了愣,最终还是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