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总管死死地盯着一身便服的离陌御,看着那一夜之间的满头华发,惊吓地捂住嘴,几乎吓傻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离陌御一点一点地抬起头,侧开微眯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眸,不去看那刺眼的光线,空洞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死寂,声音尽是一夜未眠的沙哑,“拿去宣读。”
顺着视线,太监总管看到了离陌御跟前的龙案上,那展开的明黄色的圣旨,上面洋洋洒洒的才干透的墨迹证明着这份圣旨才是刚刚写好的。
“是。”太监总管恭敬地上前一步,默默地接过圣旨的卷轴,目光扫过圣旨的内容,当即大惊失色,惶恐地跪下来,“皇上!”
离陌御闭了闭眼,无力地挥了挥手,一言不发。
见状,太监总管的目光逐渐湿润,垂着眸子,痛苦万分地将手中的圣旨卷起,蜷着腰身,毕恭毕敬地对着离陌御三叩首后,再缓缓起身离去。
宣政殿上,众臣面对着空荡荡的龙椅,议论纷纷,而一侧的离陌曜则是事不关己地,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自带着寒气的冷漠让有心之人想要上前询问也不敢。
“刘公公!”几位眼尖的大臣们看到了从殿后走出来的太监总管,纷纷高呼,“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呢?”
刘总管抿着唇,巡视着朝堂,定格在离陌曜的身上,停顿了几秒之后,捏着嗓子开口喊道:“圣旨到,众臣接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吓到,当即跪下行礼。
刘总管顿了顿,高举起手中的圣旨,摊开,扫视了垂首跪着的众人,而后收回视线,寻着上面墨色的字迹,一字一句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昭和二十九年四月初五,自朕继位于今时二十又九载,虽无大功亦无大过,为国之强盛,朕亦兢兢业业。”
“夫国之遭难,战王与太子齐心御敌,虽胜之,却亦失国储,朕甚感痛心,无言相对。故,于今下诏退位于战王离陌曜,愿诸卿勉励辅之,扬我国威,护我山河,钦此。”
念完诏书,那些个大臣们纷纷错愕,就连本冷漠如斯的离陌曜亦是震惊地皱了眉。
皇上居然下诏退位,还是退位于被他收回了政权的战王殿下!
“臣等遵旨。”
百官虽有疑惑,不敢置信,也只能无奈接旨。
“战王殿下,”刘总管收起圣旨,抬眼看向还在震惊中的离陌曜,“接旨吧。”
离陌曜蹙紧了眉头,他抿着薄唇,沉默了半响,才踏步上前,“臣弟接旨。”
“奴才见过战,”刘总管顿住了声音,改口道:“奴才见过新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见过新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殉国,皇帝退位,战王继位,如此毫无血雨腥风的传位,令百官错愕中,也无法有任何二心,战王离陌曜那是谁,是当年除了先帝外活下来的小皇子,又是战场上的杀神,周身的胆寒气度即便是武将也不得不感到畏惧,更别论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手握重兵,更不存在着谋逆之事,如此这般,继位也是无人敢反抗的。
离陌曜握着手中的圣旨,不由自主地攥紧着,即便位极人臣,他也从未想过帝位,更甚至是不屑,若非当日是被傅流音刺激了,他也不会介入令人厌烦的朝政之中。
可如今……
离陌曜攥紧手中的圣旨,眉头紧蹙,削薄的唇瓣半响才吐出一句:“平身。”
“谢主隆恩。”
放下微屈着的手,离陌曜一步步地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帝位,没有立时地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龙椅,而是转身,对着众臣,缓缓道:“继位之事不急,太子殡天之事为重,此事交由礼部办着手。”
“臣遵旨。”礼部尚书拱手示意。
“退朝。”离陌曜负着手,冷峻着脸。
带着心里的震动,大臣们陆陆续续退出朝堂。
“刘公公。”离陌曜侧着眸子看向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太监总管。
“皇上。”刘总管垂着眸子,应和道。
“皇兄呢?”
“奴才不知。”
“不知?这圣旨是哪里拿到的?”离陌曜蹙着眉头,拿着手中的圣旨,摆明了不信。
“回皇上,这圣旨是奴才在御书房拿的,只是如今先帝在何处,奴才确实不知。”
闻言,离陌曜眉头仍旧紧蹙,“带本王去御书房。”
“皇上,您该自称为朕。”刘总管垂着头,指出离陌曜口中的失误。
“……”离陌曜一噎,沉默片刻,开口道:“带路。”
“是。”
战王府。
还在月子中的傅云舒,仍旧卧在床榻上,而此时的大门却被知书鲁莽地打开。
“小姐!”知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傅云舒皱着眉头,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皇上今早退位给了王爷!”
“什么?”傅云舒瞳孔一缩,挺直了背脊,满脸震惊,慢慢地缩回了身子,眼眸变得复杂,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王爷?奴婢见过王爷。”忽得,知书出声,被站在自己身后的离陌曜慌乱地猛然跪下行礼。
离陌曜皱着眉,冷淡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挥了挥手,让知书退下。
寝殿的大门被关上,傅云舒这才回神过来,对上离陌曜的视线,她张了张嘴,踟蹰了片刻,最终开口喊道:“王爷。”
“别动。”离陌曜看着傅云舒那欲行礼的模样,及时出言制止。
傅云舒顿住了身子,有些无措地看着离陌曜。
抿了抿唇,离陌曜踏步上前,径直地坐在了床榻旁,让傅云舒一惊地往后缩了缩。
见状,离陌曜不禁眼眸一瞪,难道他很可怕吗?
“你知道了?”皱了皱眉头,离陌曜问道。
“嗯。”傅云舒知道他所得是自己继任帝位之事。
“那就好好养着身子,应对封后大典。”
“……”傅云舒猛然睁大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离陌曜。
封后大典……她以为她生下旭儿之后能够活着已然是恩赐了,却不曾想离陌曜还要她当他的皇后。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继任皇位,你自是皇后,好生休息,无须多想。”说罢,离陌曜为傅云舒理了理被角,便起身离开了。
而沉浸在错愕中的傅云舒仍旧是呆呆地看着那再度关上的大门,久久不能回神。
是夜,俊峰山上。
傅流音仅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躺在被褥内,沉默地看着床榻上的帐顶,半响后,才幽然长叹,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铺。
“谁!”猛然间,傅流音转过身来,却迎面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我。”温良如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宠溺。
“离夙!”本还紧绷着神经的傅流音咋一听这样熟悉的声音,气恼地骂道:“你真的是长本事了,还当那学会当采花贼了!”
“那是因为这朵花独一无二。”勾了勾唇,离夙丝毫不在意地说道。
“……”别扭地别开眼,傅流音背对着离夙,不愿开口。
“我知道我错了,别气了好吗?”离夙无奈地看着傅流音,从后揽着傅流音,大手搭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低喃着:“宝宝,帮爹爹和娘亲道个歉,让她原谅爹爹好吗?”
“瞎喊什么,他又听不到。”傅流音后肘子拐了拐离夙,红着脸嗔怪道。
“呵呵。”离夙低低地笑道,他埋首在傅流音的脖颈间,喟然叹道:“这样,真好。”
“以后,你想去哪里,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傅流音抿着唇,垂着眸子,沉默了半响,才暗哑着嗓子道:“你可知我以为你死了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她知道离夙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可是那一刻的心死,那样的痛她几乎无法承受,也是这样才无法轻易原谅他居然瞒着自己。
“我知道,对不起。”离夙心疼地揽紧了傅流音的腰身,得知这人差点殉情,自己是又爱又怕,生怕醒来之后,看到的是一具让自己悔恨的尸首。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傅流音静静地靠在离夙的怀里,微阖着眼眸,仿佛已然睡过去一般,那幽然的声音才渐渐传来,“不许再有下次了。”
“嗯。”离夙微微红的眼眶,揽着傅流音的腰身,应道。
他知道傅流音愿意如此快地原谅自己,只因那份情,而他亦不会再如此瞒着她任何事,那样可怕的后果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离国昭和二十八年十二月,齐国伙同言国,威迫边境,离皇派遣太子离夙与战王离陌曜分率二十万兵马,抵御两国入侵。
昭和二十九年二月初,太子离夙战死,同日言国递上降书,愿与离国共修百年之好。
同年三月初,战王离陌曜连夺齐国数城,齐皇大惊失色,连递降书,愿俯首称臣,至此,边境之危,解矣。
四月初,离皇退位于战王离陌曜,太子离夙葬于皇陵中,追谥为德仁太子,其太子妃因带发修行于净云庵,故无封号。
五月初,战王离陌曜继任大典,改国号泰和,并册封王妃傅云舒为瑾玉皇后,立嫡长子离旭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