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与饮水日渐稀少,伤重的兵士因医药难济一个又一个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气息,大漠上的各样疫病趁虚而入,身体健康无伤无痛的,也一个个萎蔫了下去……
那时那刻,慕晔心中惟一的信念,是将这些人带出去,带回到他们父母妻儿身边,带他们离开这远离故乡的恶土。
凭着这一点的坚持,每一个没了呼吸的生命,他皆以火葬,将骨灰以死者的衣裳包裹,初始是背在自己肩上,后愈来愈多,双转移到了马背。每一个一息尚存者,他不允许任何形式的遗弃,初命身轻力壮者以担架抬行,后担架数量不足,开始责人背负,连他自己也时不时背人走上一段。
兴许是他如此行为激奋了兵卒求生之心,尽管前景迷茫,无论探路、布哨、值灶、分餐,兵卒间不见任何怨言激行。又兴许是这一股子上下一心的气势感动了上苍,这一日,在他们的视野内,出现了一滩绿意。
“是绿洲么?”副将不敢置信,惟恐只是海市蜃楼。
慕晔也不敢确准,打开水囊内饮下一口水积蓄些许力气,道:“本王先去看上一眼,聂副将在此做好防守。”
他跨上马,纵缰前行。他的马,因为体格精壮,是仅剩不多的坐骑之一,那些弱马伤马已做了兵士口粮。
居然真的是一片绿洲。他大喜过望,回头方要招呼诸人跟上,一道劲风向咽喉索至。他边回剑相挡,边纵起身形。下一箭随后而至,他挥刃拨打同时,左手将剑鞘扯下,反手掷出。
剑鞘去处,一声惨呼。
他身形落在地上,方待走向坐骑,脚下忽地一空——
落进了对方为他准备的陷阱内。
便是如今这副情形。他双腿分叉各撑左右壁上,身下不远是尖刀利锋。
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即刻出去。姑且不说以他现时的体力决计无法坚持过久,地面上的敌军也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运作调息。
打头之声由头顶传来,间有副将高声寻觅:“王爷!王爷——”
他沉吸口气,豁地一式白鹤凌云,提身向上飞跃。
无奈力不从心。
多日的辗转劳顿,缩食饥腹,加之对此处深度的估计不足,半边身子刚刚探出,周身气力陡然失却,身势难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流淌着惨白光色的尖刀,宛如巨兽獠牙,虚位以待。
距离死亡,又近了半步。
无法控制身势的下坠,无法聚集求生的意志,他以为,这一处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他甚至准备好了放弃。
……我等你回来,等你带我回到四季如春的苑州。
谁在说这句话?
他豹眸丕地大张,在意识回笼之前,身体先自行动,在铺在地底的尖刀逼迫的霎间,右手中的长剑递出,抵住了尖刀密布的钢板。指掌距离尖刀的锋芒,仅有半步之距。他赫然想起,自己同外面的那些兵士子弟一样,家中有一位相思入骨的伊人,身后有一双望穿岁月的眼眸,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将她拉进了自己生活的天地,如若没了自己,她一个人处在那样的境地里要如何周全?如若他就此一去不归,她的未来又在哪里?他没有权力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