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月,北平的上空响起了隆隆的炮声,老百姓听着这声音无不是心惊肉跳,担心着那一天这炮弹就炸到自家的跟前儿来。
北平博仁医院的伊东玄,此刻却觉得这样的声音是像是一首壮美的序曲一样的动听。
他拿着手中的书,配合着那雷鸣般的炮声,打着节拍,对刚刚进到自己办公室来的林曼雪说道,“林医生,你好好的听一听,这声音,这对你们中国人来说,也许是一种特殊的福音!”
林曼雪站在伊东玄的院长办公里,攥紧了藏在白大衣里面的拳头,她头一回收起了惯常的笑脸,抬起眼睛直视着伊东玄这位院长,“伊东院长,我打算辞职了,请你批准我的申请。”
“辞职?林医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在这样的时候,你竟然打算从我们的医院辞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劝你还是好好的想一想,怎么样做才对你最有好处!”
林曼雪虽然是个中国人,但是入职以来,她专业精深,为人又融合,特别是本人长得十分的漂亮,在这家基本全部是男医生的日资医院里成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抛开这些不谈,伊东玄也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放她走。
北平城中响起的炮声,意味着日本军方终于要吃掉这块嘴边上的放置已久的肥肉,全面战争的爆发也将在须臾之间。
这间民办的博仁医院,随时会挂上军方的牌子,成为战时的临时军事医院,到那时候,医生,尤其可靠的、医术高明的医生将会十分的紧缺。
在伊东玄看来,林曼雪在这间医院工作这些日子,技术是靠的住的,人么,总中比随便征调来的陌生人要强一些。
林曼雪知道伊东玄的“好处”是指什么,一旦北平城为日军所占领,那么有日资背景的博仁医院就将会是北平城中最为安全的医院之一,而能为它服务的医生,自身或者家庭也同样将是安全的。
可是林曼雪如今却想放弃这样的庇护所,她坦诚道,“伊东院长,请你理解我的处境,医院里现在多了很多的人,北平城中的局势也将改变,我已经难以在这样的局面下安心的工作下去,与其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给医院添麻烦,还不如我自己先辞职,如此一来,我想医院和我本人,都将获得便利。”
日本军方既然有将博仁医院改建为战时医院的想法,目前也已经往这间医院派驻了几名官员,虽然他们平常在医院中活动并没有穿军装,可是他们的做派已经让林曼雪警觉起来,这也是她最终决定辞职的主要原因。
乘着北平还是中国人的北平,她必须从这里脱身。
伊东玄听了林曼雪的说辞,笑出了声,“我平日没有看出来,林医生还是一个潜藏的爱国者,我本以为,漂亮的女人,都是爱自己,多过爱国家的。”
伊东玄的调笑,让林曼雪有些难堪,然而她却没有去否认他的说法,“伊东院长,我还是重新申明我的请求,我必须辞职,希望得到你的首肯,安排其它人接手我手中分管的病人。”
不管平日里如何的表现,林曼雪的根骨里,都是有着老北平人的孤傲劲儿的。
北平没有沦陷,她可以迫于家中的逼迫暂时在这家医院里做一个本分的医生,治病救人,也算是尽了天职。
可是北平一旦沦陷,尤其是博仁医院极其有可能被改为战时的军事医院,那么她就不可能再允许自己在这里做一个人日本人战争机器中的一个环节。
哪怕别人都以为医生还是医生,并没有变成战场上的士兵。
伊东玄并没有马上正面的回答林曼雪的辞职请求,而是突然的问她道,“你的那位姓梅的同学,林医生你还记得吗?前段时间的那场霍乱流行,倒是幸运的使我重新又获得了这位梅医生的一些消息。她的中西医共治传染病的观点非常的有意思,尤其难得的是,从她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对中、西医都有极高素养的人才,经过她改进的霍乱中医治疗方剂,十分的有价值 。说实话,在你们这个国家里,西医太少,也太昂贵了,而她的方法却廉价有效,很值得推广。传染病的流行病学恰巧也是我本人研究的兴趣所在,当日匆匆一别,没有深入的切磋,十分的遗憾,真想再跟这位梅医生探讨一下心得,只是可惜如今梅医生却已经不再北平城了,林医生知道这位梅医生现在确切的地址吗?”
林曼雪摇了摇头,否认道,“我们只是普通同学,毕业之后素无来往,她的地址我是不知道的。”
伊东玄沉默的注视着林曼雪,似乎是想要从她那张美丽的面容下查找一些端倪,而林曼雪的面色始终没有改变,
旋即,伊东玄自己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口细细的白牙和浅笑,“林医生,不知道就算了,中国虽然大,但是我更加的相信我们大日本帝国士兵的行军速度,管它东西南北,横竖千万里,都会统统的收入囊中。至于这位梅医生,我们总是有机会再见面的,而且我觉得,这一天,不会让我等待得太久。”
说完,伊东玄从院长室的欧式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无视等着他给与回复的林曼雪,十分洒脱的往外走去。
正在林曼雪错愕之时,已经走到门边的伊东玄突然的回转头来,笔直的站着对林曼雪鞠了一个成直角的躬。
“林医生,你的辞职申请我批准了,感谢你的以往对博仁医院的贡献,黑田会接手你现在手上的病人,而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