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迁延,政府从南京转移到了重庆,平民、学生、商人、文人,大半个中国都在艰难地往西南方迁徙着。
梅唯之的学校经过发展,已经初具规模,不但招生三届,也有了自己的附属实习医院。
虽然医院不大,但是内外妇等大科俱全,因战争的影响,这个以往不被重视的学校,被一些明眼人看在了眼里,它的价值也越发的凸显了出来。
这也跟学校当初建校地点有很大的关系。
没有谁能预见到,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救护队和军政部战时卫生人员训练所,在经历了多次搬迁之后,也将总部的所在地选建在了离此地很近的图门关。
在这崎岖不平的山区,共赴国难的医学界人士聚集在一起,他们建起简陋的茅舍,有了门诊部、X射线与物理教学组、理疗教学组,护理学组示范教室等等教学部门,甚至还自行筹建了发电站。
那一座座茅舍沿着山梁而建,星罗棋布,投身抗战的医学界人士就住在这样不挡风难避雨的茅房里,训练着国内战场急需的医疗卫生人才,指挥着全国各战区百余个救护队。
他们治疗伤员,转运伤兵,为失去手脚的战士制作义肢,协助他们复建,并没有因为条件艰苦而马虎地对待任何一份医生应尽的职责。
这个地方,也变成为了全国卫生医疗器械和紧缺药品的转运中心,各地的红会救护队、各种抗日力量,都有赖于此地的卫生医疗支持。
救护总队到来后,为解决学生实习和教学的问题,拟将当地一些医疗水平高,口碑佳的学校和医院纳入红会救护队实习和教学医院的范畴,梅唯之创办的济仁医学高级专门学校也成了他们的选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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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师掌管着学校的实验设备和实验动物,为了让学生的手术学、生理学等实验教学能正常的开展,他可算是绞尽了脑汁子。
就拿那些狗来说,都是他请人专门到乡下购买来后精心饲养的,这些动物仅供学生教学使用,要是有人在实验中存心折腾这些动物,吴老师必定是要破口大骂的,更有可能,下次来领动物的时候,他就是不给你,能把你急得干瞪眼!
但是学生们对这位吴老师是又怕又敬的,吴老师会把他们使用完毕的实验动物遗体,消毒之后深埋在学校后山上,虽然不像对待人一样磊坟立碑,但是却在每学期动物课开课之前,组织学生前来纪念。
对每一个生命的敬畏,是济仁医校教学的重要内容。
这一日,吴老师正在清点给学生上实验课用的动物,共计狗十条,兔子二十只,青蛙三十只……
这时候来了一名军官,一来招呼也不好好的打一个,张口就说,“我是战时卫生训练所的,你们这实验室,喔,还有这些狗啊,兔子什么的,我们都要征用,用于训练能做战场外科手术的军医,你们做做准备,下午我们就派人来接管!”
说完,这家伙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狗笼子,里面睡着的一只小土狗被惊醒,汪汪汪的吠叫起来。
这下子好了,动物室里面的其它的狗和兔子等都被惊动,不是狂叫,就是在笼子里面直转圈。
吴老师合上了手里拿着的给动物编号的本子,将额头拧成一个川字,对这军官说道,“我们是私立学校,这些动物也仅够本校学生手术学等课程的教学使用,实在是匀不出多余的来,至于这实验室就更不成了,我们白天晚上都排着课呢,你们要用那我们的学生就没法上课了啊。”
那军官一听,摘下了自己的军帽,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呵斥道,“我说了,我是战时卫生人员训练所的人!这是关乎抗战的大事,我不管你们怎么开课,我说要接管就要接管,你们不得有异议,不然,可当汉奸罪论处!”
“不就是几条破狗、死兔子么,有什么困难的,就是真有困难,也得给我办了!”
这位的话,也把吴老师给惹急了,尤其他说什么不照他说的办就是“汉奸”,简直是戳了吴老师的肺管子。
吴老师蹦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我是汉奸,呵,我家都被日本人炸了个稀烂我还成汉奸了,得了、得了,你跟我说不着这个,你们要接管,得我们梅校长同意,其它谁来都不好使!”
两人扯了半天的皮,险些真的打起来也没有能解决问题。
军官回去之后,找到了救护总队的总队长,林教授,把情况添油加醋的一说, “就是这样,这些人真是不识抬举,林教授,要我说,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军官,是被人安插在林先生身边的人,爱管事儿,又管不好事儿。
林先生听他一说,转头对身边的手术教学组副组长说道,“你去,跟人家好好协商,人家的教学实验室当然不可能轻易的拿出来给我们,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同行都是有爱国之心的,只要让他们理解抗战形势的紧迫需要,他们是会支持我们的工作的!”
手术组的副组长听了,点点头,“好,我就去会一会这位济仁学校的校长,对了,这校长姓什么来着?”
军官哼了一声,说道,“听说姓梅,是个女的,好大的架子,我去找她,还说出诊去了,要我等着!”
“喔,姓梅啊,那太好办了,等着,我这就去会会她!”
他特意穿上了自己从上海带来的西服,还打上了唯一剩下的一条领带,就直奔济仁学校。
梅唯之出诊回来,就见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她惊喜的喊了一声,“谭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