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1月。
几场战役下来,己方兵力失惨重,日军的触角伸向了最后的后方,西南。
几乎被击溃的兵团一边集结,一边积极布防,他们在未能得到很好的修整和补充的情况之下,仓促地投入到了狙击敌军突进部队的阵地上,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与日军都无法相比。
可比者,唯有军民保家卫国的意志。
战争的胶着,产生了大量的伤兵和难民。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拥进了西南区域,形成了数次几十万人的难民潮,战争近乎毁了这些老百姓的一切,他们拖家带口的逃着命,活下来已是幸运,更何奢谈得到医疗的保障。
他们本是平民,不是士兵,可是侵略者逼得他们一无所有,也逼得他们无惧生死,唯一的、最后的选择,是抵抗到底。
这些平民,这些百姓,或许他们中的人,大多沉默着,没有发声,他们也讲不出多少慷慨激昂的大道理来,但是,他们宁可流亡,也不愿呆在被日寇占领的故乡,这就是,老百姓的选择和意志。
梅唯之和她学校的老师、学生,也是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可他们学了医学,就有了无可推卸的责任,人们都在往后逃,梅唯之组织的的救护队,在红十字救护总队的领导下,却迎着这巨大的难民潮,逆向而动,开展起了对伤兵和难民的医疗救护工作。
红十字救护队领导下的这样的行动,给予了难民和伤兵慰藉,这代表着和这些饱受战争之伤的人们一样,医学界的人士们,扛起了自己的职责,他们同样没有放弃过。
这次,梅唯之组织的救护队的任务,不是呆在后方的医院中,不是等在安全的手术室里,而是沿着日军突进的路线,沿途收治这些被日军追击和打散的军民,尤其是那些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伤兵。
为了抵御日军的进攻,各地方的老百姓也自发地组织起护卫队、护寨队,护村保寨,这些武装力量主要是掩护老弱妇孺转移,保一方平安,并同时利用地利之便,偷袭日军和抗击日军的进攻。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今日的后方,转眼间就变成了明日的前线,梅唯之带着她的队员们,投入的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一伙儿日军身着缴获的一批国军军装,企图蒙混突进国军布放的区域,这些伪装的日军本来混在难民和伤兵之中,但是因为所穿的是中央军的制服,与地方武装的制服差异较大,还是被发现了。
战斗即刻打响,地方军,老百姓,伪装成国军的日本人通通地混战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楚投入战斗的究竟都是那些人,也无所谓前线和后方。
梅唯之带领的医疗小分队本来是在救治难民和修整的伤兵,转眼间就成了这个战场上唯一的战地医疗队。
简易的救护室周围,枪声不断,混战中,医疗队的救护帐篷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去。
可是,队里只要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在,医疗队的帐篷就不会真的倒下,它沾染了战场硝烟,色泽早已发黑变黄,它孤零零的立着,却代表了仍旧坚持着的医疗和后勤保障。
他们的存在,鼓舞着战场上士兵的战斗意志。
伤亡惨重,伤兵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担架队已经不能满足需求,大量的重伤员被滞留在了冒着黑烟的战地上,那些身负重伤的伤员如果得不到临时的救治,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情势不允许救护队等待下去,最要紧的是那些暂时无法移动的重伤员,必须得到最基本的紧急救护。
把救护帐篷内的救治工作托付给信任的医生,梅唯之带领着三个人冒着随时失去性命的危险,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她们搜寻被遗漏的伤兵,止血、止痛……给于他们最基本的紧急救护,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维持他们的生命体征,为他们活下来,争取一丝希望。
顷刻间,梅唯之的白大衣,沾满了血污。
手术室里面的鲜血和战场上的鲜血完全是两回事,这里的鲜血仿佛涌动在每一丝空气之中,是这样的惨烈和悲壮,战斗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杂乱的嗡鸣,震动着梅唯之的耳膜,令人感到眩晕。
这时候,她训练有素的医疗技术,成了不需要大脑指挥的本能反应,任何一个动作都不拖泥带水,因为没有一秒钟可以用来迟疑。
梅唯之带领着队员,穿梭着寻找伤员,包扎、止血、转移……完成一个伤员的救护,马上跑向下一个,战斗不结束,他们就没有停歇下来的理由。
“好,我把他大腿的动脉暂时的压住了,赶紧把人抬到救护室!”
梅唯之最后用了一下力,为一个大腿根儿被子弹打穿的士兵扎好了止血带,招呼另外的两名医生将人抬到救护室,病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失血性休克,如果梅唯之晚到几分钟,这人就没救了,即便是暂时止血,病人也必须进行抗休克治疗。
助手不放心的看了梅唯之一眼,还是服从了她的安排,将人抬上了担架,向着救护室小跑过去。
留在这绞肉机式的战斗圈里的急救医生,只剩下梅唯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