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麟的身体将要完全好转,正在休养之际,彭淮真带五六个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闯进了他的病房。
这些人都身着黑色的中山装,戴着着扁扁的黑色礼帽,横眉竖目,走路带风,一看就不好惹。
病房里,一名年轻的护士正在给谢华麟打吊针,而刘静则戴了医院给的帽子口罩,站在窗台的边上,摆弄着一束她一大早带给谢华麟的红杜鹃。
几片俏生生的绿叶簇拥着四朵娇艳的红花,花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露珠,给这沉闷纯白色的病房带来了一缕生机。
看着这样的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护士小姐显得有些慌,她麻利的固定好针头,直起身来,打量着这些人,有些害怕的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传染病房,医院是不准乱闯的!”
彭淮真看了护士一眼,没有理她,手下的一个大汉立刻会意,驾着瘦弱的护士丢到病房外,并高声呵斥道,“滚,少管闲事!”
护士小姐被架出病房,慌忙的跑去报告医生去了,这里是传染病房,进出的人都得戴口罩帽子,这些人这样的闯进来,是要出事的。
可是,最先赶来的护士长和值班医生却被彭淮真的人掏出两把手枪,统统地拦在了门外,即便是医生给他们讲这里是传染病房,不能擅自进入,这些人也完全的不听。
看来人的模样和这张狂的行为,窗台边站着的“刘静”和病床上的谢华麟对视了一眼,她站直了身体,呵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如此的无理,这里是省立医院的病房,我未婚夫生了很严重的病,你们怎么能够这样随便的乱闯到他的病房里来?”
“咳。。咳……咳”
病床上躺着的谢华麟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彭淮真的几个手下听他这样剧烈的咳嗽,都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
彭淮真却不理这些,只脱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脸来,对“刘静”轻轻的点了点头,笑道,“怎么,木云老师,不认识学生了么,那可不能够,您看,这么多年了,您就算是戴着口罩,学生可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您来,怎么样,麻烦您,请把您的口罩摘下来,咱们师生好说话,可好。”
彭淮真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早就掌握了确切的情报,就是冲着“刘静”和她的所谓未婚夫赵先生来的。
木云组织学生参加的抗日救国活动,曾经给彭淮真的青春烙下过深刻的痕迹,甚至,他那时的彭淮真一度在木云的身上捕捉过那么一丝过他理想中的女性长者的形象,与他自己的母亲截然不同的睿智的女性。
如今,又一次站在木云的面前,那段热血的年岁仿佛仍旧在遥远的过去激荡着,于彭淮真来说,却早已经不堪回首。
逆着窗口的日光,“刘静”解下了半边口罩,也看清楚了这个人闯入者的面容,她微不可查地眯起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缓缓摇了摇头,“你是……?”
彭淮真把“刘静”震惊的神情看在眼里,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没错,彭淮真,木云老师想必还是还记得学生的,木云老师,别来无恙否?喔,不,现在不能叫您木云老师了,该称呼您,刘静副校长才对,您说是吧,还有,不知道这位卧病在床的先生,您的未婚夫,实际上又该如何的称呼才对?”
彭淮真一见面,就揭开了木云的真实身份,显然没有打算给这场谈话留下任何的余地。
“刘静”当然也认出了他,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彭淮真,“刘静”完全无法把他和曾经的那个年轻人联系起来,她上前一步,立在了谢华麟的床头,“请问,这位彭先生,你是有何事?”
“刘静”并没有去承认或者否认自己的身份,在她还不知道彭淮真的真实意图之前,她说话得慎之又慎,万不可露出破绽。
彭淮真见木云避重就轻,也不着急,甚至给“刘静”浅浅地鞠了一躬,才说道,“不管您是木云老师,还是刘静校长,我彭淮真都是您的学生,学生今日来么,自然是求老师给我解惑的!”
说完,彭淮真拿出一份调查报告,递给“刘静”,“学生不才,现任职省政府社会处代理处长,现在有一件公务,要请老师给我解释,解释,这些医疗物资,您以小学校的名义,究竟是弄到那里去了呢?”
“刘静”斜了一下眉毛,面不改色地将彭淮真手里的调查报告拿过过来,一目十行,只匆匆地过了一眼,“刘静”就将这份东西啪的一下子又拍回了彭淮真的手中,“你这些东西,我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教书的,不懂你们这些!”
这份调查报告,是彭淮真的手下花了大力气搞出来的,抓住了“刘静”疑似经手过的一批紧缺的医疗物资大作文章,企图把这条潜藏在省内的紧俏物资转运的暗线给挖出来。
如此一来,不但省政府严令的医疗物资,尤其是药品的管控得以加强,而且那些想要垄断这门生意的省城高官显贵的家属们,想必也会对他彭淮真的工作是十二分的满意的。
“木老师,本来咱们好好的把话讲讲清楚,这事儿在学生我这里压一压,也就算是过去了。可是,您现在一口否认,可就叫学生我为难了,您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倘若在这里没有的话,咱们可以换个地方谈一谈,到那时候,您想必就想得起来某些事情了!”
两个手下一步向前,一左一右地就将“刘静”夹在了中间,随时准备上手。
彭淮真的社会处,早就干起了这些秘密逮捕,拷打审问的勾当,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听了他的说法,“刘静”却仍旧挺胸抬头,她眼神冰冷地盯着彭淮真,里面有失望,有轻蔑,却唯独没有彭淮真所希望看到的怯弱和恐慌。
她说道,“彭先生,你是想要逮捕我吗,我并没有犯罪,不会认可你这样的诬陷,当然,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也不会给我讲公理,也不会给我讲法律,你们讲的,只有你们手里面那面一点儿可笑的权利!”
谢华麟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从病床上半撑了起来,怒道,“我未婚妻是小学副校长,教书育人,泽被乡里,我是正正经经的商人,你们有何理由动她?”
彭淮真看到这一幕,笑了,“你们一对假夫妻,倒是伉俪情深得很,我这里有凭有据,难道还真动你们不得么,这里可不是北平。”
“刘静”走到病床前,扶住了谢华麟的身体,悄悄地将手伸到他的被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掌,看着他的眼睛,冲他摇了摇头,转头就对彭淮真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未婚夫身患重病,必须留下来治疗!”
“刘静”想以自己的牺牲换来谢华麟的脱身,可是彭淮真没有打算给她这样的机会,“那可由不得你们,一起给我带走!”
一群手下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将“刘静”和虚弱的谢华麟一起架上了车,梅唯之和省立医院吴院长闻讯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