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之说的那则新闻,梅君海也看到了,通过平时与学校余老师的交流,他知道,现在西方医学逐渐在这个国家传播,甚至有隐隐压过中医之势,医学预科,也要每年一百元的学费,一般人家,连学费都交不起,所以,能习得西医的人,都是社会的精英家庭的子弟。
“一技傍身、一技傍身……”梅君海反复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作为儿子、作为丈夫,梅君海亲眼见到母亲、妻子在这个社会生存的不易,梅君海反复权衡,做出了绝定,支持女儿学西医!
谁人能不生病,唯之如能习得一身西洋医术,那就算这世道怎么变,她也有了立身之本!
既然女儿有学习西医的想法,梅君海自然要多方打听这个医学预科到底要怎么个上法。
他先找到那张报纸,对着二百来字的小豆腐块文章细细的研究,寥寥数语,也不过讲了京城医科大学招收医学预科生,学制三年,学完还要上正经的医学院,学制五年,统共八年才能学有所成,年学费一百元,当然还有“该院设备完善,内容充实,教员资格优良,均系专任,致力研究……”等夸赞之语。
看到学制八年,梅君海就有些犹豫了,即使唯之能马上考上这个预科,毕业的时候,都二十多岁了,这么长的修业年限,耗费的是少年最宝贵的青春,尤其是女孩子,不管自家父母作何感想,这个社会,对大龄未婚的女子,总是不那么宽容的。
但是他没马上把把顾虑告诉母亲和妻子。
找个空闲,梅君海来到了自己支持创办的明德小学,找到了对西医十分推崇的余江流,想向他再仔细打听一下这个学习西医的要求。
“我今天来麻烦你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这个学习西医的事情,不知你可有所了解?”
讲了自家的打算,梅君海轻轻的吹了吹余江流给自己泡的这杯茶,喝了一口,口感却并不是太好。
余江流,跟梅君海一起创办明德小学,二人相交莫逆。
能在这乱世之中,竭尽所学为家乡教育出力的留日学者,余江流自有他一番救亡图存的宏志,就是个人生活上不太讲究,招待个客人,也仅仅是在茶罐之中扒拉了一点存底的茶叶沫子。
“咦,梅校董这是也对西医感兴趣了?”
余江流因和梅君海熟悉,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故而他唤梅君海一声梅校董,很有几分调侃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他唤一声“梅校董”,多少都要从梅君海身上弄出几个钱来供学校日常使用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偏远地方,办学何其不易,本地教育局嘴上说得好听,大力支持西式小学,可是一旦要申请经费,教育局长就是两手一摊,两个字---“没钱”。
所以,学校能维持至今,全赖县上几家开明绅士支持学费。
梅君海也和他笑笑:“唯之她有意学习西医,我想先了解了解情况。”
“好啊!”余江流听梅君海说完这话,高兴得双手一击掌,跳了起来。
“唯之有这个想法,如真能成事,也是地方之幸!”
余江流说道:“你是不晓得,如今西医渐起,但能习得精湛医学者,相教于我四万万的同胞,又能算几何,其女医生,又能有几何,中医虽人数众多,但多数有医无教,致庸医充斥,就我等偏远小县来说,至今尚无一个西医执业,梅公,你家唯之,志向不小啊!”
余江流又给梅君海讲了讲西医与中医的差别及西医的神奇之处,以及北平、上海等地地对西医的日渐推崇,总之一句话,你家梅唯之要是学习西医那真是学对了。
梅君海本是来打听情形的,结果,这次谈话,变成了余江流对他不遗余力的劝说。
余江流一向认可西医,现今国民的体质,就跟如今的国力一样贫弱,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的西医,较停滞不前,甚至跟玄学挂钩的中医来说更加有利于民生的改善。
然而,西医在中国的发展,也面临着重重的困难,单说那一年一百元的学费之外,学校还要收什么显微镜使用费、实验损耗费等,一名医学生,目前的实际费用在年三百到四百元之间,更何况学制八年,年年都要这笔使费。
所以,除了中上层人家之外,普通大众,难以负担这笔学费。
余江流既积极鼓励老友送女求学之外,又给梅君海讲了学医之难,不过,他同时又跟梅君海说道,以梅唯之的学识程度,要考医学预科,也不是难于登天之事,而且,自己有同学就在京城医学院任副教授,如能考上,学习期间生活上能看顾一二。
随即,余江流给在京城大学医科教书的同学郭汉伯取得了联系,详细的打听了京城大学医科招收预科生的章程。
这个年代,医学院校要招收学生,尤其是招收女生,甚为困难,难以首先考虑其学历资格,虽然倾向于招收初中或者高中毕业生,然各地方学校所授课程、方法各异,虽同为初、高中毕业生,学生实际程度也可能相差很大,故而对学历资格的要求难以统一,以入学考试为最终招生的衡量标准。
本届京城大学医科预科招生,考生将在三月后进行,主要考查科目为英文、物理、化学、生物学等几门,旨在考核学生是否具备学习医学预科之准备知识,笔试之外,还要加考一门面试。
听说余江流开办的学校有学生想要报考,而且还是女生的时候,郭汉伯还很热情的说要给梅唯之寄点书籍,以备考试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