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地点并不怎么宽敝,就设在鸿胪寺最大的那个房间内。孚玉国来侯与大齐帝国接待官员之间,并没有摆一个极长的桌子,而只是像闲话家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几上有茶,谈天一般的说着事情。安羽琪坚持坐在最下方最不起眼的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想到了前世的一个词儿:茶话会。
她虽然名义上是按待副使,但由于流程还没有进入最后的环节,自己又坚持坐在下面,所以鸿胪寺官员也不好如何。
温柔的言语往来之下,隐有刀光剑影,说不多时,在战场上已经见了分晓的两国大臣们语调开始渐渐高了起来,有些性急的大臣的臀部甚至已经快要离开椅面。
“哼!不知道这卧龙山一战,到底是你们孚玉国胜了,还是我朝胜了?”鸿胪寺里一位主薄再也忍不住对方的无理说法,站起身来厉声斥责道。
“战事多凶险,我孚玉国女王心忧天下臣民,故而仁义停战,胜负未分,又哪里知道谁是赢家。”孚玉国的使臣脸皮若不厚,也不可能被派来作尖刀兵,看那个女人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连一向平静的安羽琪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揍她一顿。所以说,尽管孚玉国女尊了,但吵架从古至今就是女人的专长,现在弄一群男人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吵架,大齐帝国这次要是能吵得赢了,安羽琪说什么也要去齐王面前讨点赏赐来给这些出力气的弟兄们。
鸿胪寺卿周铭世微微一笑,安羽琪却从这笑容里看出几丝阴险来,这阴险是大齐帝国二十年胜仗所积累下来的底气。只听这位大齐帝国高官轻声说道:“既然如此,贵使请回,你我二国之间,再打一场,真正打出个胜负后,再来谈判不迟。”
这是什么?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国家恐怖主义,这是赤果果的混蛋习气。
安羽琪面上没有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内心深处却是无比赞叹:“这位周大人还真是敢说。”不过安羽琪敢肯定周铭世来之前一定见过齐王了,这句话分明就是之前安羽琪和齐王商议计划中的一句。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孚玉国方面开始大肆攻击大齐帝国官员胡乱发话,对两国间的友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不料周铭世继续冷冷回了一句:“贵我两国之间,何时曾经存在过友谊这种事情?”
“韦小宝谈判,大概就是这种风范。”安羽琪心中啧啧有声,堂堂鸿胪寺卿,竟然两国交往中耍起无赖来,如果不是大齐帝国确实国力强盛,这样的局面断断不会出现。
鸿胪寺的谈判,向来配合得当,红脸黑脸轮番上场,果然马上就有另一位主薄满脸仁厚地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不要忘了自身职司,不要因为情绪激动,而影响了陛下重修两国之好的初衷。”
双方拂袖而去,茶话会就此结束,高层官员们已经亮明了身段,而真正在谈判桌边打架的事情,都是交给属下那些劳心劳力的下层官员来做。
只是谈判陷入僵局之中,一时不得前行。而孚玉国使团那位北岚主,入宫与皇后说过一次话后,便极少出来见人,安羽琪倒有些纳闷,那娘们儿是来度假的吗?
两日之后,鸿胪寺内。
“换俘虏,这是头一椿大事。”周铭世已经没有了两国谈判时的鲁莽神情,淡淡说道:“皇上有旨,被俘将士不论如何,也要换回来,其余的都是小事,这方面我们不妨退让一些。”
下方有官员应了一声,说道:“此次俘获孚玉国的人数已经大致统计出来了,一共有两千四百多人,我方一共被俘大约有一千人左右。依皇上的旨意,就算我们两个换一个,也能赖回来。”
“嗯。”周铭世点了点头,很满意属下的工作效率、又道:“关于重新划界的问题,皇上的意思也很清楚,凡是这次占得的土地,一寸不让。
下面的官员们奋笔记录着上司意思,有人头痛说道:“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孚玉国方面特别强硬,好像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只答应给钱给马,就是不肯割让土地。”
上次茶话会时第一个跳出来的那位主薄明显是个冲动派,一拍桌子骂道:“那些地我们已经占了,难道还要吐回去。”
周铭世点了点头:“肖大人虽然话说的直接了些,但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下属,重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诸位同僚,不要忘记,这些土地是咱们的将士一刀一枪打回来的,是用血和骨肉换回来的。我们当然不能双手奉还,那些将士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呢?我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所以我们更不能放弃本国的利益。要一丝一络一两银子一寸土地的与对方争。”
周铭世在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安羽琪一眼,快速说道:“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功劳还是安少卿,倘若没有安少卿的妙计,我军也不能这么快就攻下卧龙山。”
这话明显是在拍安羽琪的马屁,周铭世也是代表皇后党在向安羽琪示好。安羽琪连忙摆了摆手,表示不敢居功。
先前发话的那人继续皱眉道:“大人此言极是,只是据驻在孚玉国上京的使臣暗中回报,北岚主和女王的关系,因为此次战败的缘故,已经变得和缓了起来,她们原本便是亲姐妹,此次又派了西宁主来,大概目的就是为了从中缓和北岚主和女王那个的关系。如果我方在谈判中要求太多,万一破裂后,两国再战,这点也不合皇上的意思。各位应该清楚,如果孚玉国方面真的君臣一心,百足之虫,咬人一口也是不好受的。”
“孚玉国上京太过遥远,一来一回,这些情报也不见得管用。”周铭世有些头痛,谈判最关键的就是知己知彼,虽然眼下占了主场和胜者的优势,但对方身处自己国都之中,依仗那些朝廷还没有来得及收荡干净的孚玉国谍网。他们对于大齐帝国朝廷的反应能够有第一手的资料,而大齐帝国这方想知道孚玉国朝廷的真实反应却有些困难。
有人出主意道:“为什么不请皇上让监察院协助我们?要知道监察院在孚玉国的人物可比朝廷其他衙门的人手要厉害得多。”
众人眼睛一亮,心想这倒是真话,身为京都官员,当然对监察院又惧又恨,但如果是,用监察院这条疯狗来以对付敌人,没有官员会有意见,只会双手双脚赞成。出乎众人意料。一听这建议,周铭世顿时失了风度、开口骂道:“你们想到的事情,本官难道想不到?那个阎罗殿不肯给东西,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去皇上寝宫前哭跪去?”
众官心道原来如此,面色回归宁静,内心深处却想着,如果能够搞到孚玉国的情报,您就在宣政殿前的石阶上哭一场又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