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琪这才明白了过来,投向马车中的目光不免带了一丝同情,忆起了云琳和北岚主之间的关系,也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只是北岚主逝于城中,云琳身在车中,竟是不能去祭拜一番。身在帝王家,果然是件很悲哀地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安羽琪却觉得奇怪,为何北岚主去了,云琳会如此伤心,可孚玉国先皇去了的消息传到云琳耳中时候,她却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能上门来找自己聊天。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安羽琪身为女人,此刻也不了解马车中另外那位女人的心思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向那位宫女嘱咐了几句,又唤来虎卫与使团的骨干成员。安排了当下的事宜,才单身走入了驿站。
驿站知道送亲的队伍与使团要经过此处,早就打理的无比清净,各式用具俱是按照宫中规矩办,安羽琪稍稍检查之后,便穿过了正室,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门,身形消失在驿站方后那一大片高过人顶的高梁地中。
片刻功夫后。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进入了驿站,礼部临时派来的官员们忙的不亦乐乎,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安羽琪地去向。
而在驿站外面,却有两辆马车没有下来人,一辆是云琳的车驾,大家都知道这位殿下在伤心,自然不敢去打扰。而对于孚玉国官员来说,另一辆马车里,是个猥琐的老头子,更加不会去理会,只有安羽琪专门留下地暗卫与监察院官员十分警惕地守在这两辆马车四周。
后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个小角,一只看上去苍老无比的手招了招,车旁的监察院官员马上走了过去,附在帘角低声问道:“胡总管,有什么吩咐。”
车帘一角里,出现的是老管家那张布满沟壑地脸,只听他轻声说道:“大人去哪里了?”
能让他称一声大人的,在使团中只有安羽琪一个人。那位监察院官员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属下不知。”
老管家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半晌后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却依旧没下马车。
***
在高梁地的外面,是一座孤单单的亭子,亭旁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古道,亭子里站着一位姑娘。
一阵风过,高梁地微微一乱,安羽琪从里面走了出来,缓步迈入亭中,双眼柔和看着那位丰润无比的姑娘家,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只是伤心那么简单。”
云琳看了她一眼,声音略有些颤抖:“我是真的很伤心。”
安羽琪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云琳一眼。犹豫了一下后对云琳正色说道: “入宫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一些,皇后不是简单角色,咱们想瞒过她,不是那么容易。”
云琳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渐渐多出了一丝温柔,说道:“就只是要我小心些,没有别的话要说?”
安羽琪笑了笑,说道:“别闹了。其他女人看不出我的身份,想来挑弄我的心思也就算了。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
云琳淡淡一笑,柔弱模样瞬间散去。她开口道:“就像你说的那般,或许只有这么些日子可以如此轻松了。到了大齐帝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还不知道。”
安羽琪瞳子里闪过一丝戏谑,说道:“将来说不定你是大齐帝国后宫之主,到时候你还得多罩着我呢!要不我现在就提前求笼罩求包养算了。”
云琳也笑了起来:“能在宫中有处容身之所便是好的了,哪里敢奢望这么多。”
安羽琪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云琳,你与这天下别的女子有些不一样。”
云琳喔了一声,旋即平淡应道:“或许是因为我常年只懂得打仗,不会像大齐帝国其他女子那般柔弱,但与此同时我也比她们更加放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惹得你们那位君王的不快。”
安羽琪沉默着,知道她这话说地确实有道理。在当今世上,一般的女子只有枯坐家中的份儿,没有几个人会有云琳这样的经历和自由度。她转头望着云琳的方向,语气有些严肃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依然要告诫你,不要低估那些看似老朽昏庸的人物。”
安羽琪这句话,说给云琳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老管家一直以来对自己照顾有加,可他归根结底还是齐王的人,根本做不了自己的心腹。如此算来,眼前的云琳和已经去了的北岚主竟然是在这个世界上难得少有的知己。只是一个已经去了,而另外这个,则成为了自己的情敌。
尽管安羽琪设定了一系列的计划,甚至效仿了杨贵妃的前半段行径,但她无法忽视齐王以及后宫那些女人的精明和厉害。这些正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云琳已经三十多岁了,而齐王还不到三十,怎么就非要这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女人么?
尽管帝王家这种现象有,但毕竟也不是常见的。孚玉国和大齐帝国之间到底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了起来。云琳不开口,而安羽琪心中还在琢磨着那些表面和背后的所谓的阴谋阳谋。
许久之后,安羽琪忽然开口说道:“先皇死了。”
云琳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几分悲伤,不知如何言语。安羽琪看了纳闷,忍不住开口问:“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消息?”
云琳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有些落寞说道:“北岚主答应我会救出我母亲的,想不到我牺牲了冉燕她们的性命,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早知会这样,我便不会让那些人去送命。”
安羽琪没想到云琳竟然真不知道这个消息,难怪乎那日她能轻松找上门,却只是因为知道了下属送命了,却还以为先皇成功被北岚主派去的紫衣宫女就走了。所以她也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嫁到大齐帝国。
安羽琪恨自己的多嘴,不知道云琳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能不能按照原来计划继续进行了,还是半路就逃跑,反正已经是孓然一身,便不肯再受这样的束缚。
一时间,离亭之中平空多了几丝凄清感觉。
许久之后,还是安羽琪打破了沉默:“先皇死了,北岚主死了,当年的大人物都会逐渐老去,逐渐死去。东宫年幼,你应该为将来的某一天做些准备了。”
云琳盯着她的眼睛:“你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安羽琪微笑说道:“我很能理解,年轻人想当家作主的强烈欲望。”
云琳笑了笑,稍稍驱散了一下乍闻先皇死讯之后的黯然:“为什么很多沉重的事情,从您地嘴里说出来,就会显得轻松了许多?为什么许多阴暗的东西,一经您的阐述,便马上变得光明无比?”
“因为黑夜给了我们黑色地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云琳微微偏头,说道:“上次你分明对说我的是,你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
“这个世界?”安羽琪说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安羽琪望着云琳说道:“谢谢这些天你帮忙。”
云琳有些生涩地学大齐帝国那方寻常姑娘家福了一福:“安大人客气。”
安羽琪露出满脸诚挚笑容:“说句老实话,如果你我真的能成为朋友,想来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云琳轻轻理了理自己额角的青丝,微笑说道:“彼此。”
云琳站在破落的离亭下,古道边,看着安羽琪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禁微微偏首,回忆这段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唇角浮起一丝微笑。
但云琳也心动,为安羽琪之前的话心动。她清楚地知道倘若她真的要为那一天做准备的话,那么跟安羽琪回大齐帝国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想必安羽琪回到大齐帝国之后,那边也一定会发生些许的变化吧。
她叹了口气,将脑中因为先皇离世而产生的悲哀情绪挥开,转身离亭,渐渐消失。
安羽琪此时正在高过人顶的高梁地里穿行着,偶有枝丫扑面而碎,她的脸上也浮着一丝快乐而纯真的笑容。孚玉国之行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而自己在重生之后又遇见了一些有趣的人物,比如北岚主那个变态,比如云琳这个亦敌亦友的存在。
冬末初春,大齐帝国京都南方平原的上方,一片云影天光乍有乍无。鸟儿在惊慌失措地快速飞行着,企图找到供自己休息躲避春雷的地方。偶有行人也都抬着头注视着天空,想要看清楚这入春之后的第一场雷雨,却没有注意到官道上正有一列长的仿佛看不见尾的车队正缓缓行了过来。
大齐帝国出使孚玉国的使团终于做到了冬时去,春时回的承诺,赶在了三月中回到了国土之中。
只是回时的车队却比去时的队伍要显得更加宠大了些,除了孚玉国方面为了表示诚意的回礼之外,送亲的官员与仪仗更是不少,足以看出孚玉国朝廷对于公主出嫁的重视,这毕竟是两国间的第一次联姻。谁也不知道这种女人外交能给这片刚刚安静了二十年地大陆带来什么样的转机。
除了孚玉国云琳所在的那辆华美马车外,长长的车队中还有一辆马车比较引人注意,因为不论是与孚玉国送亲地描彩马车相比,还是与大齐帝国朝廷的黑色马车相比。那辆马车都要显得寒酸许多,虽然拉车的马也是骏马,但连马头摇摆的都有些有气无力。
使团的成员们知道,那是因为那辆马车太重了的缘故,上面放着孚玉国大家北岚主临终前赠予使团正使安羽琪大人的书籍,那些书看着不起眼,没有想到却竟是比云琳的嫁妆珠宝还要重了许多。每每看到这辆马车,使团的众多成员都不免生出几分敬意,不仅仅是因为安大人脸上的光彩,也是因为敬佩安大人地治学之风。所有人都清楚,自从在卧龙山外入了国境后,安大人便一直将自己关在那辆马车中。日以继夜地看书,竟是连饮食休息都不大愿意下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安羽琪叹了口气,将手中那本前朝的诗集放回身后的箱中,车帘被迎面来风一吹闭了起来,让车厢里陷入灰暗之中。看不清她脸上地表情,但听这声音也能知道,安羽琪并不是很情愿呆在车上伪装一位勤勉的当世文学大家。
这一路南下,无比顺利平安,云琳从北岚主逝世的悲哀情绪中摆脱出来后,,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麻烦。相反在驿站之中、城守府里,安羽琪偶尔还能与云琳说上几句话,聊些比较寻常的事情,排遣一下旅途中的寂寞。虽然她身为臣子不敢有任何逾礼之处,但对着一位姑娘家,总比面对着暗卫头领那些冷面刀客与老管家要好过许多。
但这种情况,在过了卧龙山之后,终于结束了。不是说回到大齐帝国地土地上,安羽琪便不敢与这位齐王未来的媳妇说话,而是因为安羽琪见到了等候在国境线军营中的独孤虾,然后使团中便多了一个人与她一起回朝。
只是多了一个独孤虾,并不能让安羽琪惊慌失措。相反,她很喜欢和独孤虾接触,不但可以从他那里学到一些关于施毒方面的知识,最主要的是——独孤虾是整个大齐帝国中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她不怕在他的面前露了马脚。
真正让安羽琪纠结的是当她迫不及待的见到独孤虾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了当初被独孤虾认为是暗器的那个物件——早早孕检测棒。然后迫不及待的拿去用了下之后,悲惨地确认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她有了!她竟然有了!
女人怀孕了,男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