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池水一下子浸透了我身上的宫装。来不及感慨,只感觉因为冰凉的刺激,腿有些抽筋,我本就不会游泳,这一抽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手扑腾几下,一口口的水呛在嘴里。“救命”两个字根本喊不出来。
脚下像是被厉鬼拉扯,慢慢的陷入其中。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心中只有说不尽的不甘。老天给我二次机会,只是为了让我再毫无意义的死一次吗?心中破口大骂,人却再无反抗之力。只有两只手,僵硬的向上举着。眼前浑浊的池水慢慢变得漆黑,周围的一切,再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过来,人躺在温暖的床上。刺骨的寒冷已经被融化,隐约听到吵闹声,打骂声,哭喊声,然后再次安静。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漆黑也不再浑浊,阵阵暖香环绕在我周围。
“这是哪儿?”虚弱的声音毫无穿透力,我想要动一下身子,可是浑身酸痛。
吱扭一声,门被打开,一股药香袅袅传来。
一席白衣透过浅碧色的幔帐,那人走了过来。单手撩开帐子,一张男子的异域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你醒了?”男人看到我,把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走到床边。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警惕的拉这被子,声音沙哑紧张的问。
男人有些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吓傻了?”语气中带着关切,却又有一种熟人之间的亲近。
难道彭语梦应该认识他?我心中不安起来,表情也有些呆滞。
一只装着黑色汤汁的碗递了过来,“先把药喝了吧。”
我警惕地问道:“这是什么?”
“安胎药。”宇文泽湖水一样的眸子里带着戏谑,嘴角是一种讥讽。
没时间考虑是不是自己多心,这三个字如同巨石入水,在我心里激起巨浪惊涛。血一下子从头顶凉到脚趾尖,心中怨念四起,暗暗咒骂,这个孩子命还真是大,刚才我都差点儿死在水里,这孩子竟然还活着。我看着那碗安胎药,心中厌烦。周身只感阴寒,好像有无数条我范家冤魂围着我哭喊。
他见我迟迟不动,问道:“你在这个时候找左世林为你诊脉,是要做什么?”
我下意识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后知后觉,我感到一道寒光向我投来,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神。不似刚才明快,似乎想要隔着我的皮囊把我的灵魂看穿。
我嗓子发干,忙低下头来,他坐到我床边,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手指钳住我的手腕。
“你干嘛?”我警惕的想要收回手,却被他钳住,动弹不得,不由心中打鼓,担心自己哪里漏了破绽。
终于,他收回了手,晦暗莫名地看着我,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地笑了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笑容里满是诡异和奸诈,带有浓浓的算计。不过,更引起我注意的是他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只看过去这一瞬间,原本碧绿的眸子不知为何变成墨绿色。
色目人?我心中大惊,似乎从前隐约听靳旬说起过,宫里有一个北国色目人的人质。叫什么来着?我尽量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眸子,想着他的名字。
终于,我想起来了!“宇文泽!”我庆幸自己终于想起来了,可是看着宇文泽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他对着我颔首,深邃的眸子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我正一通腹诽,突然耳边一股温热略过,宇文泽竟然坐在我身旁,贴在我耳边,说,“梦儿可从来不会这么叫我。”
这柔情蜜意是怎么回事?我周身发麻,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我掀开被子,想要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嘴上说着:“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宇文泽倒也不纠缠,他站在那里,白衣微动,脸色平常。
我总觉得他好像和彭语梦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我现在又没有办法询问明白。
不安全感萦绕在心头,我穿上鞋子,抬腿就往门外走,胳膊却被他用力的拉住。
“把药喝了。”他近乎命令的语气把我彻底惹怒,我扬手甩过去,他轻易的躲闪开。
“怒气太大对孩子不好。”宇文泽手一收力,把我回床上。力道刚好,我并没有收到冲击,却一时动弹不得。因为他整个人压了过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我怒目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妖孽似的脸,耳畔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音重叠,格外的暧昧。我心中对他和彭语梦的关系疑虑更深。
来不及细想,他放开了,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本书。
我忙不迭的爬起来,快步冲到门口,这次他没有出手阻拦,倒是轻飘飘的开口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先看一眼这本书。”
我莫名其妙的转头,一本书劈面而来,我本能用手一挡,书掉在地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看着我。
我迟疑着弯腰,从地上把那本书捡起来,随手一翻,里面记载的,竟然是靳旬的行踪。其中一页夹着一条竹签,轻易地,我看到了他想让我看的内容,这一看,我一时间魂飞天外,呆若木鸡。
上面赫然写着的时间,推算过去,正是彭语梦怀孕的时间前后。
那两个月,宫中各殿因为那场血洗破败狼藉,正在修葺。除了太后的亲侄女彭语梦陪着太后住在宫里,我们都只能暂时住在府中。那时,靳旬住进了万合殿,与一干追随者制定着国策。
这是我们因为的真相,但是这本书上记录的,却是,那是四方叛乱,皇上暗访各地守军,并不在宫中。
那我肚子里的这个孽障,是和鬼怀的啊?
宇文泽靠在书桌旁,看着我比纸还要沧白的脸,嘴上竟然挂着得意的笑容。
晴天霹雳,我震惊的天旋地转。愤恨的咬着嘴唇,盯着肚子,心里都快恨出血来了。我一直以为彭语梦顶多是个没脑子没教养没人性,想不到,竟然还如此没有廉耻不要命。更可恨这老天爷,让我重生在她这幅皮囊里。天道不公,她肚子里怀了这么个孽种,却要我来承担可怕的后果!
心口像是糊了一块猪油一样,恶心憋闷,我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我恶狠狠地瞪着宇文泽。从刚才他对我的暧昧态度上,我甚至怀疑,他就是那个奸夫。
“你竟然忘了……”宇文泽神色有些复杂,说,“难怪你会在这个时候找左世林为你诊脉。”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疑惑的看着他,关于孩子身世的那个问题却问不出口。
“不管如何,你下把药喝了吧。”宇文泽端着药碗走过来,它递到我面前,语重心长的说。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更加恼恨,这对奸夫淫妇,竟然如此害我!我盯着他的眸子,伸手接过那只碗,晃了晃碗中的药汁,高高举起,在他面前,一条黑黑的水流自上而下。落在地上,迸溅在他雪白的靴子上面。
他也不恼,只是看着我,脸上还是浅浅的笑。碗中药汁倾尽,我挑衅的把碗往地上一掼,白玉摔得粉粉碎。
“可惜了。”他看着地上的渣滓,啧啧的叹息。
我被他这幅不痛不痒的气的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恨不得从牙缝里击碎了吐在他脸上——“你究竟是何居心?如此情形之下,你还给我准备哪门子的安胎药!”
宇文泽没有回答,伸手把那本书拎起,随手一扔,书本整齐的插进一旁的书架里。转头警告是的对我说:“你如果不想过早的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就乖乖的等在这里,我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