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便称病不起。大丧还未结束,我这个主事的却闭门不出。旁人都还好,只是急坏了太后。中午未到,珊瑚就来禀报,说太后带了她的专司太医前来探病。
我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脸色暗黄,映的嘴唇更显干白。见太后进来,我只是虚弱的抬了抬眼皮,太后喊我两声,我也只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嘴唇发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太后焦虑的看着珊瑚和琥珀。
珊瑚因我落受了一场责罚,有些心虚,怯怯的说:“回太后,昨儿主子落水后心神一直不宁,大晚上又被……又被琥珀吓了一跳,今天早上便起不来了。身上也不烫,只是嚷冷。”
我心中暗骂珊瑚傻,太后面前,她这么明晃晃的职责她的人,真是不要命了。
太后看了一眼琥珀,琥珀没有说话,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太后点了点头,让她退到一旁。上下打量了一下珊瑚,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跟着她的太医上前问诊。
太医赶忙上前。探头看我,啧啧说怪。
拿出垫枕,放在我床边,盖了一块薄纱在我手腕上,他跪在地上,三根手指附上,半天,满头是汗,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一副病惨惨的样子,心里藏不住的想笑。太后在一旁着急的问,太医只能承认自己无能。
“娘娘脸色暗黄,脉象时有时无,老臣从未遇过如此诡异的脉案。更奇怪的是,娘娘并无发热迹象,体温也正常,可是宫娥却说娘娘说冷……”
“别绕弯子,直接说,贵妃到底得了什么病?”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他。
太医面露难色,半天,吐出两个字“怪病”。
这老太医跟随太后时日不短了,若是别人,并怕早就拖出去斩了,不过听他这么说,太后一时也没了主意。
太医又向琥珀询问了几句,最后试探着得出结论,说:“娘娘可能是昨天受了惊吓,微臣只能先开些安神的方子看看,再视情况做些调治。”
如此一来,太后只得交代珊瑚琥珀好好伺候,然后先行离开了。
听着他们离开,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直到听着珊瑚和琥珀蹑手蹑脚的出去以后,我才睁开。
从被子里掏出两个苹果,那是我被昨天晚上从厨房里连同黄姜一起偷来的。我把它们收进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镜子照了照,脸上的黄姜汁子还算均匀。
黄姜涂脸,苹果夹在腋下,可以伪造怪病。想不到小时候逃课用的招数,如今还是屡试不爽。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就像宇文泽说的,还得坐实了肚子里这孩子的身份才行。可是一想到要和靳旬肌肤相亲,我就不寒而栗。十多年的枕边人,一朝反目,刀口相向。我怎能再委身与他?我家百条冤魂,如何安息!
可是,如果不。不用几个月,我这边就会东窗事发。不洁的名声彭语梦彭家背去,可是我的大仇如何得报?进退维谷,我直觉两难。
“你病的还真是时候啊。”宇文泽的声音从头顶的梁上传来,我探身子一看,他已经稳稳的站在地上了。想起他昨天说要盯着我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了。
“我真的很费解,你这么好的功夫,怎么就被关在这宫里了呢?”我看到他就一个头两个大,自然没有好的态度。
宇文泽倒也无所谓似的,走到我床边,俯身下来,鼻尖几乎贴在我脸上,我猛地推他,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呵呵笑道:“黄姜掺了玫瑰露,这主意你都能想得出来。”
我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坐起身子,说:“宇文泽,你若是再如此轻浮,休怪我不念旧交!”
我用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只是希望能够让他收敛一些。
他难得的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的问题,“你父亲和哥哥镇压西南叛变,班师回朝也就这五六日的事了。你要好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打了胜仗,要封爵赏地也是皇上的事儿。与我何干?”
面对我的冷言冷语,宇文泽毫无介意,他笑着说:“你父兄立了大功,封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你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跟皇上温存一下,孩子的事儿,不就解决了?”
勾引靳旬?我父兄尸骨未寒,我却要为彭语梦肚子里这块肉去勾引仇人?何其可笑,又何其恶心!我忍下怒气,冷哼一声,说道:“皇后大丧未过,皇上怎么招幸后宫?宇文泽,你真是痴人说梦。”
宇文泽笑了起来,“身为皇帝的妃子,该怎么做你自然清楚,如果不快些解决,难道你要等着东窗事发吗?” 我攥紧拳头,却又无法反驳,肚子里的孩子总归是隐患,我大仇未报,难道就这样再死一次吗?我不甘心!
当天晚上,太后让莲芳来看我,我病恹恹的靠在枕头上,喝着琥珀刚刚拿来的被宇文泽掉了包的药。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让奴婢跟您说一下,她准备借着老将军和少将军在边关大捷之际,向皇上提出封您做皇贵妃。就这两日了,您可要好好的调理,尽快好起来才是啊。”
我看着她,微微点点头,楚楚可怜的说:“劳烦姑姑转告姑母,梦儿谢她为我前景谋划,梦儿定当配合太医医治,定不会坏了姑母的事情。”
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在太后那里讨好,就要用尽心机让她用着顺手才是。她亦步我亦趋,才不会有错。这亦步亦趋之间,我才能找到出路。
这些日子靳旬不进后宫,大丧的戏,他还没有演完,帝后情深已经颂扬的人尽皆知了。对于那些愚昧的人,这确实抵掉了不少他用那血腥手段登上皇位的恶名。毕竟一个用情至深的皇帝,一个对于灭族佞臣的女儿都如此情深的帝王,怎么会是一个冷血的人呢?
睡不着觉,我又拿出宇文泽留给我的那个锦盒。如此华丽的盒子,装着如此卑劣下贱的东西,就如这个皇宫一样。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方砖上。铜镜里彭语梦那张精致的脸,此时被我涂得暗黄枯干,加上那双无神的眼睛,俨然老了二十岁。
女人总是爱美的,可是看着这张脸,我却有一种痛快。这种小家子气的报复略显猥琐,可是,却实实在在的让我心情好了一些。
拿起一旁的棉布帕子,沾着瓶子中的玫瑰露,我一点儿一点儿的擦掉那层黄色面具。许是时间太久了,这黄色已经侵入肌里。不过也好,一下子白回去,我之前的戏不就白唱了。想来太后安排册封也要些日子,正好让这病容慢慢退去。
月光突然一暗,我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个该死的宇文泽。看向窗外的天,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块乌云挡在那里,云边被月光镶了一圈儿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