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一晚,我准备了好久,不断的说服自己,我以为我成功了,可事到临头,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几乎本能的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手颤颤的伸出去,用力的推开窗户,想驱散酒意。几乎同时,我听到门外脚步声,探身看去,早已不见人的影子。
“闹洞房的走了?”靳旬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我回过头,凉风扫过我的脸,我感觉清醒了一些,他的表情也清楚了起来。不似刚才浓腻,他坐在那里,却给我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你知道有人在门外?”我想着刚才他忽近忽远的态度,问出心中疑惑。
靳旬笑了笑,没有回答。拍了拍他旁边的座位,说:“过来坐。”
我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不过确实坐在和他隔着桌子的对面。
靳旬显然感到意外,他楞了一下,笑道:“怎么?害羞了?”
“我只是饿了,想要好好吃点儿东西。”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拿起筷子,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看来是饿了的。”靳旬点点头,语气却有些怅惘,口中念着,“有人说过,皇家的规矩别人看着好看,实际上都是折磨自家人的。”
他像是梦呓一样说着这句话,极轻。可却如同削尖了的飞镖,一下子刺入我心中那块隐藏在阴影里的回忆。
“咣当”!
我手中的银筷掉落,分别散落,一支掉在地上。
“怎么了?”靳旬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筷子,说,“这筷子是一对儿的,掉到地上一支,可不吉利啊。”
我木头似的杵着不动,恍如隔世,眼前妃红焕然成正红。
那是我在王府的房间,小却温馨,各种礼物堆满了桌台,有些直接放在了地上。十六岁的我,盖着红盖头,紧张兮兮的坐在描龙绣凤的床边,个子不高,脚够不着地,只能悬在半空打晃。一杆镶了金边儿的称,挑开我眼前的红穗子。头上的凤冠太沉,压得我抬不起头,只能用那双梅花鹿似的眼睛向上看,看到靳旬那张俏生生含笑温柔的脸。
“完了吗?”看到他,我彻底忘了喜娘教导的规矩,开口就犯了大忌。
靳旬一愣,莞尔,伸手替我摘下压着我脖子的凤冠,笑着说:“成了。”
屋子里的喜娘们脸上有些惶恐,听靳旬这么说,才纷纷松了口气,上前笑道:“新人礼成入洞房,今日鱼水欢愉长;明年天上送貴子,富貴长寿福满堂,”
我听着话,甜蜜又羞涩的躲在靳旬怀中,耳旁是靳旬爽朗的笑声。
突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准备退下去的喜娘都听到声响,只是不敢回头,窃窃的笑。我脸一红,瞪着靳旬,气鼓鼓的说:“真羡慕平常夫妻,这皇家规矩就是给别人看的花架子,别人看着好看,折腾的就是自家人。今天一天下来,不知道买了多少门槛儿,记了多少步子。饭一口都没得吃。”
“庄儿辛苦了。来来来,咱们坐这儿好好吃,慢慢吃,可劲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说着,他拿起那双筷子,递给我。
许是饿糊涂了,我竟然没拿稳,筷子落了地……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似的,相似的洞房,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靳旬并没有给我捡起那支筷子。
弯腰,我自己捡了起来,靳旬坐在那里,眼睛像一潭黑水,深不可测。
我不知为何,吓了一跳,直起身子的时候,肩膀撞在桌沿上。吃痛我闷哼了一声,手揉着肩膀。看着满桌的食物,却没了食欲。
屋外起风了,今天的天气不好,一大早就阴沉沉的,太后气的想要拆了天鉴司,气他们竟然选了这么个日子。
风是雨的头,看来要下大雨了。
靳旬起身,把窗户关上,走回来,却坐在我身边。他在我耳边低语:“你今天很不一样。”
我挺了挺身子,有些紧张道:“哪里不一样了?臣妾第一次婚礼,紧张在所难免啊。”彭语梦随时太后侄女,当初入府也仅仅是以侧妃身份。没有婚礼,只是由我主持着,吃了顿家宴。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敢说。可是靳旬神色却有些不对,没等我多想,他说:“那当日在月麓湾朕补给你的婚礼,不算吗?”
我心一惊,月麓湾……在我因为流产在家养病的时候吗?多问多错,吸取了在宇文泽那儿犯的错误,我笑而不语。
关上窗户之后,屋子里的熏香又聚了起来,刚才那种燥热和敏感再次附上我的身体。我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明所以。靳旬已经坐在我身边,我听到他有些动情的呼吸。
“梦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安歇吧。”靳旬的声音因为欲望有些沙哑,我视死如归的点点头,顾不上他是否会对我的表情多疑,该来的总是要来。
几乎同时,我感觉整个人离开了地面,被他抱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向上天和那些冤魂祷告,希望他们原谅我这不得已的手段。再睁开眼睛,我已经被靳旬抱到了床上。
他的手熟练的解开我身上的带子,我眼前已经迷蒙,他近在咫尺,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凉风扫过,我知道,我已经不着寸缕。
可是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现在的模样。可是依旧是模糊的。浑身像是蚂蚁爬过,我不由自主的蜷缩起身体。隐约感觉床边空荡荡的,我强撑着趴在床上维持清醒,却还是抗争不过,就这样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四下里一片漆黑。我虽然赤身躺在那里,可是做人妻子十余年的经验告诉我,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身上的温度已经退去,只有一阵冰凉笼罩全身。
随手抓起一旁的衣服,我感觉自己浑身没有力气。胡乱披在身上,挣扎着下了床,撑着床柱,一脚踩在床边那双绣鞋上,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这时,一个闪电,屋子里亮了起来。不远的榻上似乎有人,我心中一紧,想到昏睡前的情景,莫非靳旬睡在了那里?
来不及究其原因,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睡得安详,身上还有浓浓的酒气。我看了一眼桌子上,杯盘狼藉。究竟怎么回事?他明明动了情,为何又睡在了这里?我又为何会昏倒?我想不明白,只觉一阵眩晕,坐在在床榻旁边。
看着他安睡的模样,耳畔又传来那折磨我多日的哭喊声。自从我醒过来,范家老小冤魂就一直缠着我,在我耳边哭喊不止,冤声震天。
特别每当午夜梦回,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不见自己的容貌,我只觉得自己还是范静庄。那种苟活于世,还要屈身侍奉仇人的屈辱感,就让我感觉灵魂被刀子一片一片的削掉了似的。痛,血淋淋的痛。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尚能安睡的冷血的男人所赐!
越想我心中怒火越旺,越想,我感觉自己眼中越热,那种想要用血来镇定的热!紧紧的抓着身上的衣服。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我都感觉不到一丝痛,我知道,我要的是他的血!
那些冤魂的声音更加清晰,不知是幻觉还是雷电的影子,我总觉得,周围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
阴风吹进我的衣领,我下意识拉近衣服,一条丝带粘在我勃颈处。应该是刚才慌乱之间,缠上的。伸手把丝带扯下来,冰凉丝滑顺过脖颈,我才发现,这丝带竟然已经缠住了我的脖子。
差点儿勒死自己,我把丝带拿在手里。突然,耳边冤魂的哭喊声弱了,靳旬微微的鼾声吸引了我。那一刻我心中竟然泛起一阵欢喜,一股念头怂恿着我,这条带子,是老天再给我暗示吗?
就这样想着,我像是梦游一般,慢慢的把丝带两头缠在手上,中间拉的平平的。我居高看着靳旬,想着他被勒住脖子那副狰狞痛苦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兴奋的浑身发抖。
慢慢的,手往下沉,那条带子离他的脖子越来越近。四周都安静了,那些喊冤叫屈的鬼混都安静了,大家屏气凝神,生怕错过将要发生的任何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