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知道了月娘的事情之后,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这让我心中有些不安。直到选秀之前三天,太后命人把我和月娘一同叫到了景灵宫。没有寒暄,太后命人带进来 一个憔悴的夫人。我自然是不认识,可是月娘却震惊的扶着比心站了起来。
“彭胡氏,把你跟哀家说的,再给月娘说一遍。”太后冷冷的声音,对跪在下面发抖的女人说。
那女人惶恐的抬起头,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股死的绝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月娘,求你饶我一命好吗?”那女人声音嘶哑,苍白的脸上满是悲凉。
月娘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恨比那日看我只是只多不少,我听着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太后一直没有表态,原来是早已经派人调查了那件事情。
这个女人正是月娘父亲的正房,也是月娘母亲死亡的真凶。当日她听说太后要让月娘进宫,便起了杀心。彭氏族中,她是有名的妒妇,当初丈夫酒后和厨娘苟且,她就差点儿要了月娘娘亲的性命。好在那女人命大,被从赶来的月娘的父亲从井里救起,后来发现怀了身孕,送出了彭家,这才生下了月娘。
可是这一切却没有瞒过这个女人,月娘还未满周岁,便被送到了彭家训练家姬的乐坊调教,她母亲也被这个女人带回了彭家,羞辱苟活。
一晃十多年,本来她打算榨尽月娘的青春之后,随便把她配个下人,却不想太后的计划打乱了她的盘算。眼看着族中为了彭家利益要把这个被她蹂躏多年的“野种”抬举成凤凰,她只怕她一朝得势,返来报复自己。又不能明着逆了族中的决定,更不能因为这个得罪了太后,只能用更加残虐的手段在月娘母亲身上报复。
不想多年来的虐待让月娘的母亲已经不堪一击,没几下,竟然一命呜呼。
听她说完,我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如同蛇蝎一样的女人,再看月娘,她满眼都是仇恨。
“事情已经大白,哀家也算对你有了交待。”太后看着月娘语重心长的说,“这个女人就交由你处置。”
“我……”月娘惊讶的看着太后,意外的底下眼睛。半天,她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声音悲戚的说,“大娘,当日你如果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你有何必再如此大费周章?我们只求一世平静,哪怕嫁个下人,我也只是想带走我娘。可是你却把我逼到绝路。今日你有何脸面让我饶你?”
月娘越说,声音越冷,我看着太后,太后则好似无意的瞥着她。
“月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可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求求你饶了我吧,你两个弟弟年纪还小,不能没有娘啊!”女人仓皇的对着月娘磕头,嘴里哭喊着。
月娘冷笑一声,说:“在彭家,没娘的孩子不缺你两个儿子。”
太后听她说完,坐正了身子,像是戏言一样,对一旁的莲落说:“她两个儿子多大了?”
“一个十二,一个八岁。”莲落低声回答。
“既然如此,就给孩子留点儿体面。”太后的话,让女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月娘却有些激动,可是她还未开口,太后继续说道,“不要见血啦。”
女人茫然,显然不懂太后的意思,月娘嘴角满意的露出一笑,坐在一旁。我心中了然,看着莲落应诺着,让人把女人拉了出去,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走了回来,手中一条白绫递给了月娘。
“太后,彭胡氏已经自缢身亡,遗体已经让彭家的家人拉了出去。”莲落说的,好像只是死了一只虫子。月娘定定的看着手中白绫,说:“我要去看一眼。”
太后点点头,莲落带着她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太后两个。
“姑母要如何处置月娘?”我忍着一阵恶心,问这太后。生命如草芥,那个女人虽然不值得同情,可是太后他们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是让我心中不适。
太后捻动手中佛珠,低声的念了几句佛号,睁开眼睛,慈悲的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罪过罪过,冤冤相报,必有一了。月娘这丫头也是可怜,就让她自己选择把。”
我看着她伪善的样子,起身说:“这孩子闹得梦儿不适,梦儿先去更衣。”
太后扬手,让琥珀跟着我出去。到了一旁侧殿,琥珀扶着我,吐了好一会儿,擦着我头上的薄汗,我们两个相顾无言,我知道,她明白我心中的感受。
回到正殿,太后正拉着月娘低低的说话,月娘不是用手帕擦着两腮落下的泪,乍一看,两人之间倒是透着一股子和谐。
太后见我进来,伸手招我过去,月娘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说:“那日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那日琥珀告诉了太后派来的人全部真相。毕竟,若是宫中旁的事情,胡诌几句还可隐瞒,涉及到彭家,还是实话实说来的保险。
我笑了笑,把她扶了起来,满是赞许的说:“你何罪之有?为了自己的亲娘,我不觉得是冒犯。不过是手段太过冲动。若是当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在后宫之中惹人诟病只是一时,你平白丢了性命,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哪里还能等到今日真相大白呢?”
“好了,梦儿,哀家已经说过她了。今后在宫中,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那日初见皇上唐突已经形成。不顾月娘,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儿,自有哀家打算。既然你选择留在宫里,都是彭家的人,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我隐藏着心中一份惊讶,难道彭家真的没有人了?不过看月娘如此低眉顺眼,显然,已经被太后收服了的模样。
让比心带着月娘想离开,太后拉着我的手,说:“再过三天便是秀女大选之日。哀家昨日才听说,列王不知道从哪儿用弄了一个跟范静庄相像的女人。我看他还真是有心,最后一刻才把画像送来,听说还送了一份给了皇上。”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欢儿,早已准备好了的应对,笑着说:“梦儿也有所耳闻,列王何其有心。这世上,列王最懂皇上的心。之前的忆美人不也是他送来的?”
太后点点头,说:“好在皇上还算以大局为重,女人,对于帝王,不过如此。不过,皇上三番五次的表露出对范静庄的不舍,你也需要警惕。哀家担心,你当日的所作所为,若哪日被皇上知晓,他对范静庄越是怀念,到时,你到时就会有越大的麻烦。”
说是提点,不如说是威胁。相处久了,我越发明白,太后用人,手中握着把柄,才能安心。这可能也是她愿意为彭语梦遮挡隐瞒的另一层原因吧。
我故作心虚的点点头,说:“谢谢姑母指点。梦儿一定小心。”
太后拉着我的手,我手腕上被月娘扯伤的地方已经好了,她心疼的摸了摸,说:“此前你一直多灾多难,过些日子,宫中女人多了,恐怕还要生出不少事端。哀家这次为你留住月娘,并不指望她能抓住皇上的心。只是多个帮手。今天看她处事如此决绝,哀家觉得,她心中自有乾坤。如今她无依无靠,只能仪仗你。这种人,用着才能安心。不过你也要注意她的动向,若是伤了彭家根本,你只管告诉哀家。”
“只怕经过那日,皇上已然对她有了不满,这次选秀即使入宫,恐怕恩宠上面也会艰难。”我犹豫着试探太后的口风。
太后笑了笑,说:“虽都是彭家,她那一支毕竟是旁系。你不用操心,到时候,哀家自有打算。”
从景灵宫出来,我选择了坐轿。如今肚子已经显怀,如绿萝所言,我是宫中众人瞩目的焦点,为保一时平安,我还是少招摇过市的好。
坐在轿子里,琥珀隔着轿帘说:“刚才听果儿说,皇上对列王送来的画像不置可否,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列王可告诉了皇上欢儿的身份?”想到欢儿如今和我异常相似的那张脸,就觉得满心不安。过犹不及,只怕他们弄巧成拙。若是欢儿成了第二个忆美人,等待她的境遇何止是凄惨。
“二小姐现在换了名字,列王直说是民间认得义妹。名唤静姝。”
“娴静美好,倒是贴了二妹的性子。”我怅然一笑,想着自己未出嫁前,和她相处的样子。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跟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相差四岁,她是姨娘所生,养在我母亲身边。十二岁的丫头,却有几分老成,不说不说笑,清淡如烟。
母亲喜欢热闹,总是看她叹息。有时当面指着我对她说:“你们姐们如果能够稍微均衡一些,那才是为娘的福气。”
“给我准备一柄素琴,欢儿最喜欢清素的东西。”我低声的嘱咐琥珀。
琥珀隔着轿子,对我说:“娘娘,您现在不宜跟她示好,还是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