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泽在我的质问之下,一言不发。他只是眼神烁烁的看着我。
“想不到,你也有不那么傻的时候。”宇文泽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自嘲,传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他,无力的笑了笑,说:“可惜,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个傻瓜。”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离开,落在那一副副的画面上。每一幅画对于他都是一个故事,可是对于我,却无关痛痒。
“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隐藏我的心意。当初靳旬向我提起要利用你的时候,我本来想要阻止他,可是无奈,最后我还是妥协了。甚至帮他一步一步的让你爱上了他。让你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这是我这辈子做的除了挑拨彭语梦之外最后悔的事情!”宇文泽痛心疾首的说着,他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悔恨。
我听着他的话,却笑出了声音。笑,是我现在最痛苦的情绪,因为我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只能不停的嘲笑我自己。
“宇文泽,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对靳旬的爱,并不是因为你设计的几次阴谋。你唯一的贡献,就是让我们在那个时候相遇。也许靳旬并不知道,即使没有你们刻意的安排,他也已经闯进了我的心。从小到大,父亲和哥哥总是在我面前讨论朝政,而靳旬的名字早就印在我心里了。”
我说这话,并不是逞强。京城中的王孙公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父亲和哥哥总是在书房,花园,家中到处讨论朝廷的事情,先帝后期昏庸,父亲心怀大志却无处施展抱负,所有的委屈都发散在我和哥哥的面前。所以,比那次相遇早太多时候,靳旬就已经是我最熟悉的皇子,那时候他虽然没有什么势力,可是他的正直,冷静,沉稳,谋略,已经如此立体的在我心中树立。如果不是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靠山,父亲怕我受罪,在那之前好几次先帝想要和父亲联姻的时候,靳旬的名字早就在他脑子里转了好久。
又一次我甚至听见父亲对哥哥叹息,说如果靳旬的母妃不是被人陷害,能够为他撑起后宫的一个角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求先帝让我成为靳旬的妻子。
也许正是因为父亲早有这种希望,所以当太后的嫡长子去世之后,我提起要嫁给靳旬的时候,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虽然他知道,这条路难免崎岖,可是抛开一切,他庆幸,我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不可能!”宇文泽吃惊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别说他不相信,就是同样的话,告诉靳旬,他恐怕也不会相信。“范太师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更何况这个皇子还是和他敌对的彭太后所抚养的!庄儿,你用不着那这种话来骗我!”
宇文泽是自负的,他不能接受出乎他预料的真想。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没有必要向他多做什么解释。事情已经这副模样,我和靳旬也早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毫无起伏情绪,看着宇文泽,我疲惫的绕过他,走向那张还铺着红色被褥的床铺。宇文泽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和衣躺在那里。
“宇文泽,不管你娶我究竟是什么目的,可是我希望你还是个君子,不要强人所难。”我闭上眼睛,心中笃定他还有一点点的人性。果然,这次他没有让我失望,半天,我听见脚步挪动的声音。
他没有朝我走来,而是走向了门口,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冷的说:“我的女儿,别忘了还给我。”
他的脚步一滞,停在了门口。半天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
长久以来,我一直睡得不好。可是今晚,我好像彻底没有了心事。我的榆木脑袋,就是一个摆设,所有的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迫自己继续劳神呢?反正想的和发生的,永远是南辕北辙,没有一点儿关系。
有了这种认识,我竟然很快的睡了过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起来。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打开柜子,取了一间素净的衣裳走进后面的屏风。北国,是游牧的国家,这里的服饰,与我之前穿的相差极大。不过,倒是没有之前的宫装繁琐,裤子,褂子,袍子,穿起来容易的多。
唯一别扭的,就是这满头的编发,我一条一条的拆开,绾了个发髻。虽然有些不甚相配,可是我还是觉得发髻让我自在。随意的别了个发簪,我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晚秋抱着齐耳是朝着这个方向离开的。果然,没走几步,便是一道小门,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这哭声并不是撕心裂肺的,而是小孩子在闹起床气。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把她的各种声音表达的各种情绪都摸得清清楚楚,此时,听着她有力的哭声,我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孩子,你可知道,我如今活着,只是为了你。
想着,我推开那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孩子的哭声慢慢止住,我朝着那哭声传来的房间走了过去。奶娘正把她抱在怀中喂奶,她已经开始长牙了,奶娘脸上不是露出疼痛的表情。
“阏氏,您来了。”奶娘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我站在那里,她微微行礼。
原本在喝奶的齐耳眨着眼睛看着我,她干净的眼睛里,只有好奇。昨天的恐惧,她已经忘了,孩子的记忆,我心中庆幸。
见她吃饱了,奶娘想要把她放回去,我伸出手来,把她抱了过来。她本来还有些抵触,毕竟我的脸记忆中的样子是不同的,可是当她闻到我身上的气味,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母亲和女儿之间的这种奇特的感情是没有道理的。只需要一个拥抱,在懵懂的孩子,也能找到母亲。
“怎么不见晚秋?”我看着正在系扣子的奶娘问。本来一路上我已经做好了和晚秋对抗的准备,看不到她,却让我有些意外。
“大汗昨晚上下了命令,让她去为绿萝姑娘出嫁的事情张罗了。大汗真是格外的仁慈,为绿萝姑娘找了这么一个体面的人家。虽然说她的夫君只是个副将,可是却是年轻有为……”奶娘数着,眼中对宇文泽满是尊敬的神色,我冷冷一笑,心中暗笑她哪里知道其中奥妙。
不过,宇文泽突然把晚秋指使到那边忙活,不知道是不是敲山震虎,让晚秋认清楚自己的本分?如果是我所想,可见昨天晚秋对我的态度他已经知道了,如此看来,我的一举一动,依旧都在他的掌握里。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好没有意思,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我的地位多么的尊贵,我似乎都是主人手中的金丝雀,永远飞不出他们的注意范围。
突然一只小手摸到了我脸上的伤疤,那是这次变脸留下的印记。齐耳好奇的用细小的手指在上面抠抠弄弄,一阵痛,拉回了我的神思。
“捣蛋鬼。”我笑着抓住她的小手,她歪着头看了看我,咯咯的笑出了声音。孩子的笑容可以治百病,此时我心中甜甜的,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奶娘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似乎有一些情绪。我无意中扫了她一眼,我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好像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