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几次接触,这是我对她的印象。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自从在马厩小院中生完孩子,我竟不知道这一个月,宫里宫外翻天覆地。而这番颠覆之中,冯青的父亲,也受到了牵累。而这一切,竟然也是因我而起。
当初,冯青在瑛贵嫔宫里受委屈,我一时好心,把她安置在兰霜住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暗地里托人传话给她父亲,说了我不少好话。原本他这个户部尚书,十八不靠,在前朝,也是个人人无视的角色。可是正是因为有了我这层关系,彭家误以为我有意拉拢冯家,便开始向他示好。而这位老好人大人,也因为女儿受惠于我,欣然站了队。
若搁在原先,他的这一选择,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升官发财的机会,可是时运不济,偏偏赶上了靳旬要整治彭家的时机。于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在那一个月里,冯青的父亲,被撤了职,发刑部查办了。
他虽然身居最有油水的户部,全国上下的利税都过他的手。可是冯家原本就是富商,甚至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所以靳旬当初才用得上他。而他,对于这些小钱,根本不上眼。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清廉。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靳旬有意整治,他又怎能幸免。于是刑部的人,便迎合皇上的心思,对他严加审问,最终,在一笔糊涂账上,抓到了漏洞。
靳旬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对贪污异常痛恨,如此过失到了靳旬面前,可以说是犯了大忌。
冯青在宫里听说了,本想求兰霜,可是兰霜当时被欢儿以冲撞之名,借靳旬之手禁足,自身难保,她实在不忍给她再添烦恼。这个时候,章吉月找到了她。
“当时,章吉月说,庄贵妃娘娘虽然没有什么背景,可是深的皇上宠爱,又心常慈悲,不忍见宫中姐妹受委屈,便问我要不要求她出手。我当时只是想着就出父亲,哪怕官不做了,回老家继续经商的。便答应了,去求庄贵妃。”冯青说着,抱歉的看着兰霜。
兰霜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说:“你当时的顾虑,也是为我好。即使现在,我也只能告诉你,我没有一点儿办法的。”
冯青点点头,继续说:“当时,章吉月引荐我到了流芳台,庄贵妃很是和气。她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皇上在气头上,她求情也要有风险。章吉月便在旁边帮腔说了好多好话。庄贵妃问我之前不是一直有娘娘您庇护的吗,怎么不去找您了。我当时慌了神,没了主意,只得实话实说,不敢叨扰您坐月子。章吉月当时只是瞪了我一眼,她们便让我走了。”
冯青果然是个实在人,我听她这么说,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信。换做别人,早就能察觉,庄贵妃和我之间微妙的关系,怎么还会在她面前显露出对我的体恤呢。兰霜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她的眼神透着一种心疼和无奈。
“那后来,她又怎么让你下毒呢?”我问。
冯青苦笑着说:“嫔妾走了一半,章吉月就追了上来,显示责备我不会说话,没有眼色,后就拿出一瓶药给我,说让我用行动表明投诚之心。她说,贵妃厌恶兰霜姐姐顶撞自己,不想再见到她。我当时本不想接着,可是章吉月反复提起我父亲在狱中受苦,我便蒙了心。”
说着说着,冯青懊悔的哭了出来。
我看着她,开口还未出声,兰霜抢先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好在你最后关头清醒了。我不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吗?实话告诉你,你那瓶毒药啊,下的太不小心,药粉还粘在碗沿儿上呢,我若是吃了,才是缺心眼儿。”
“当时手抖的厉害,没注意,下回……”冯青傻乎乎的说。
我和兰霜都被她给气乐了。
“你还想有下回?给谁啊?还是我?”兰霜打趣道。
冯青红了脸,低头不语。
我长出一口气,说:“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提到章吉月,我确实有些事情,得去找她问个清楚。兰霜,你说,章吉月对庄贵妃如此诚心诚意的,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兰霜故作沉思,半天不正经地说:“庄贵妃心思太深,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知道。”我好奇的看着她,她板起脸来,说,“我知道,你要是在这么不知克制,没完没了的说话,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的嗓子怕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我白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为我好,我只得点头赔笑。
兰霜满意的点点头,说:“你现在就给我去睡觉休息,不许再说话了。果儿,你盯着她。我和冯青,要去翻翻医书,找些方子了。”
拗不过她,我在果儿和晚晴的监视下,回到我的西厢,躺在床上。心里却一刻也不得安宁。欢儿那日给我说,之所以又下毒这一遭,全是章吉月自作主张,如今冯青证实,送药的吩咐的,也都是章吉月而已。欢儿并未直接表过态。这是不是也证明了,她是被人利用了呢?
可是,之前她做的一切都太让我放心不下,想到章吉月如今在茯苓堂,我脑中又想起另一件事。茯苓堂里,还有一个特别的人。就是曾经疯了的霏贵嫔。
自从发现顺良人给她送到是疯人果,我便让琥珀照应着。果然,不再吃那东西,她慢慢的变得正常了起来,只是,这些日子,混乱一场,我也好久没有关注过她的消息了。
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去茯苓堂一趟。好些事情,只能去问她们了。可是如今,我这里被多少眼睛盯着呢,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比登天还要难啊。
想着,我不禁叹了口气,果儿忙过来,问:“娘娘,您是要什么东西吗?”
我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你那日给我下的蒙汗药还有吗?我实在是睡不着。”
果儿听我这么说,忙跪在地上,从被靳旬凉水泼醒到现在,我忙得都忘了找她算账了。
“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当时皇上不在宫里,奴婢也是怕您醒着,招惹是非不是。这才出此下策,求娘娘原谅。”
我故作冷漠的看着她,说:“这主意倒是不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果儿回答的干脆,我反倒更不信了。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半天,她终于动摇了,怯怯的说,“是杜公公的注意。他也是为了娘娘好啊!”
又是杜来得。我心里有些迷茫。他是靳旬身边最被信任的人,可是他对彭语梦有如此暧昧。我不相信,他如此做,只是如他那日所说的报恩这么简单。可是,一时之间,我要调查的东西堆在眼前,轻重缓急,我还是决定,对于杜来得,先放一放。
晚膳时分,兰霜终于捂着脑袋出现在我眼前。我看着她和冯青一脸无奈的神色,知道,一定是一无所获。
“要是宇文泽在这儿就好了。”恹恹的夹着菜,兰霜感慨到,“也不知道孤岛上那些书他都拿走了没有,不如找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药方。”
我惊讶的看着兰霜,听她说的如此自然,可见平日里她和宇文泽之间就医书没少接触过。兰霜一脸坦然的看着我,说:“你不用感到惊讶,你以为我的医术这段日子是怎么突飞猛进的?其实,现在回过头去想象,宇文泽似乎对我有意在培养。又是送书又是送药,就是磕头拜的师傅,怕也没有如此费心的了。”
“这时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一直瞒着我?”我放下手中碗筷,看着兰霜。我只是一直知道她因为自己身上解不掉的毒,苦心研究医术。却没想到,她的师父,竟然是宇文泽。
“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对宇文泽有些偏见。他虽然确实是个善经营的精明人,可是对你,他可是真的上心的。医者父母心,他对你,可是真的做到了的。”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实在受不了兰霜为宇文泽说话,冷了脸,说:“你口中的好人,抢了皇上的儿子,那母亲还在后面,半死不活的呢。我劝你,现在少提宇文泽。小心隔墙有耳,传到皇上那里,他又该怀疑,我们跟宇文泽勾结了。”
兰霜放下碗筷,抿了抿嘴,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冯青也跟着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安排。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看看绿苑。冯青,你不用跟着我,你好好的看着皇后娘娘吃饭。吃晚饭,让果儿把炉子上的药端来,给她喝。”
一听到药,我心里都是苦的。这些日子,鼻子没有嗅觉,如今,感觉嘴里,也快没有味觉了。
兰霜肚子朝着绿苑的住处走去,我和冯青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