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空洞的坐在车上,接完电话后,顾念年也恰到好处的回到了公寓。他为难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常夏……你听我说……”顾念年双手扶住我的肩,见我双眼无神便摇了摇我的肩,“你母亲……”
我推开他,不管不顾的跑出公寓,没来得及换鞋,我踏着拖鞋奔跑在路上,泪水缓缓从脸颊划过,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的!
顾念年开着车追上了我,把我扯上了车。我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建筑。
车最终停了下来,我依旧毫无反应。顾念年打开了车门让我下去,我倔强的坐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常夏,我知道你很伤心……”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可这是不能逃避的。”
我抬头看他,不能逃避?可刚开始说逃跑的是他啊?不是说他会解决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最后还是顾念年把我扯出去的,拉着我一路进了那个熟悉的大门。这里依旧很多人,依旧有股怪怪的味道,令人厌恶。
走过长长的走廊,顾念年拉着我停在了一间房间外。门外有几个警察,一个警察见我呆愣在门口,便有些不忍的询问我,是否是周丽凤的女儿。声音很熟悉,像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周丽凤?这个名字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小时候总是能听见常和睦叫骂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周丽凤你个贱人!他妈的周丽凤给老子滚……
我缓缓点了点头,我是周丽凤的女儿啊……
警察打开了门,首先看到的是刺眼的白。里面很空荡,只有一张床,床单是白的,一眼就能看到有个人躺在那里,蒙着白布。
我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这里,刚转身却又被顾念年抓住了手,他硬是把我拖进了这个白色的房间。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近乎疯狂的挣扎,不断踢打着顾念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眼泪不断的往下掉,我被顾念年拖的踉跄的走了好几步,最后停在病床前。
门被关上,房间有些阴冷,在这个房间只剩下我和顾念年,还有那个警察。
“常小姐,您的母亲于昨日吃安眠药自杀,节哀顺变。”警察怜悯的看我,带着些犹豫,他将白布掀开,露出一个熟悉的脸庞。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病床,又快速移开视线,怎么也不敢看床上的人一眼。可最终还是垂眸,那张熟悉的脸像睡着了一般安详的躺着。
一个踉跄,我几乎眩晕,顾念年上前扶住我。我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口。一抹悲伤的情绪冲破了理智的围墙,我跪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前几天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母亲此时平僵僵的躺在我的面前,不管我怎么喊她抓她,她都只是苍白着脸僵硬的躺在床上。
我举手无措的坐在地上痛哭着,对母亲的最后一次记忆是她跪在地上哀求简具饶过我。我悔恨的想着,是不是我没有逃避,她就不会死?
自杀?为什么会自杀?!!
“她为什么会自杀?”我抓住顾念年的裤腿,这不应该的,这个女人那么贪心、那么自私,又怎么会那么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常小姐,你母亲是畏罪自杀的。”警察的声音响起,我愣住,畏罪自杀?
“您的母亲涉嫌偷盗主人家价值百万的项链,在接受调查的前一天晚上畏罪自杀,并留下遗书。”
我呜咽着,畏罪自杀?这明明是简具自编自导的闹剧!心里无比悔恨,恨意在不断蔓延着,是简具逼死母亲的!母亲害怕警察查到我身上便自己承认了!这个不相信我的母亲,却为了不影响我的前途,自己承认了!
我控制不住的哆嗦,可如果不是我把顾残笙撞倒,让他受伤出国,简具是不是就不会想着把我逐出顾家?就不会用项链来诬陷我,就不会让母亲自杀……
所以,罪魁祸首是我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缠绕着我,我又后悔又自责。
“常小姐,这是您母亲的遗书”警察的手带着冰冷,我颤抖着接过。纸是最熟悉的纸,那是我的笔记本。
我的手颤抖着厉害,可还是展开了那张被折了好几下的纸。
看清纸上写的内容后,心底的恨意愈积愈浓,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母亲写的是:项链是我偷的,和我女儿无关。
短短十二个字,却是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这十二个字还夹杂着几个错别字,母亲没怎么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
肩膀被人拍了拍,随即顾念年的声音响起,“常夏,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我怎么节哀?在我体内乱撞的恨意像是找着了宣泄口,我疯了般捶打他,一拳两拳……他僵直的站着,任我怎么打他,他也没有闪开。
“顾念年,要不是你们顾家!要不是你们顾家!我母亲又怎么会躺在这!”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撕心裂肺的叫喊,嗓子很疼,火辣辣的疼。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痛哭着。
于是母亲在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我,我成为了半个孤儿。
母亲的葬礼是她娘家人办的,她与常和睦已经离了婚,所以警察通知的是娘家人。
母亲被送去火化前,我最后一次掀开了那条白布。母亲的脸已经带着些暗紫了,带着一块块的斑。我颤抖着将手抚上她的脸,是刺骨的凉。
飞快的缩回手,我的眼泪又开始掉落。这个女人抛弃了我十二年,没有看望过我一次;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我的喜好,喜欢煮我最不喜欢吃的面条;这个女人一直都不相信我,每次别人说我做了什么坏事时,她都相信;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说过她爱我,每次睡觉都是背对着我入睡……
可是,在她抛弃我的那十二年里,她一直给我寄钱,没有断过一次。她煮我最不爱吃的面条给我,可面条却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她从来不相信我,却总是为我做的“坏事”收拾烂摊子。她每次背对着我睡,却总是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
现在这个女人离开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着母亲的娘家人。母亲与常和睦是在外面打工时遇见的,俩人一见倾心,可是母亲的娘家人却不喜欢常和睦,原因是他太穷。
于是母亲瞒着娘家人和常和睦私奔,来到了锦安溪,常和睦的老家。
至此,母亲与娘家人断了联系,就算是离婚了,她依旧没有去找自己的父母,因为愧疚自己没有尽一个女儿的责任,而是把自己的父亲气得一病不起。
她不敢回家,也没脸回家,所以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那个陌生的老人站在我面前,颤抖着手要来接过我手中的骨灰盒。我后退一步,将骨灰盒抱得更紧了。
我用混杂着泪水的眼睛打量着她,这个老人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外婆,她比奶奶还要年迈,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
记得小时候,总是特别羡慕别人又有母亲又有外婆。每到春节过后,我都变得特别孤单。锦安溪的孩子们都随着母亲去了自己的外婆家。
温著名和李煜海都向我炫耀过,每次到了他们的外婆家,他们的外婆总是会很开心、很开心。然后将屋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他们吃,还会给零花钱。
那个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他们。后来顾念年来了,陪我度过了几年,再然后……顾念年离开,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现在,我小时候特别渴望的外婆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我曾无数次幻想我与外婆见面的场景,有无数种方式见面,可偏偏没想到是这种。
我们俩的见面,是以她失去了女儿,我失去了母亲为代价的。
泪水缓缓流过她那充满褶子的脸,一个中年男人扶着她。不一会儿,她又向我递出了手,我摇摇头不断后退,手抱得更紧。
尽管我与母亲只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多,可是现在的我却十分的舍不得她。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在母亲还在的时候,我总是抱怨母亲不爱我、不关心我。可是在失去了母亲之后,我才想起了她对我的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和她已经天人永隔。
骨灰盒终究还是脱离了我的怀抱,那个中年男人掰开了我的手,把骨灰盒小心的拿过,放在了老人的怀里。
我忍不住的呜咽出声,至始至终,外婆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她恨我们常家,要不是因为常和睦,她的女儿会有一个好归宿。
我哭着看他们不断走远,他们坐着车离去,带走了我的母亲。
顾念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揽着我的肩安慰我。我狠狠的推开他,警告他离我远点。他们顾家的人都是杀人凶手,是杀死我母亲的凶手!我不会原谅他们,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洛黎很快来了,大概是顾念年给她打的电话,她把我接到了她的家。期间,她没有询问我一句,只是小心翼翼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