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不敢看严建斌,只是觉得自己心口上那块大石头莫名其妙的就又压下来了:“我……我……”
张扬见她说不出话来,立刻开口替她解围:“周缘她这几天帮着我……”
他话还没说完,严建斌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冷漠:“让她自己跟我说。”
周缘抿了抿嘴,看了张扬一眼,这事儿她不想让张扬替她背锅。反正她在严建斌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周缘也就破罐子破摔的直接说了一句:“严总,我这边没门路,没人脉,没渠道,我们张主任让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过现在,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一直都是我们张主任在忙活,我什么都没做。”
她这话就差一点说她没干活她有理了,惊得在座几个人纷纷侧目。
这女的……不想干了吧?
周缘不但没有唯唯诺诺的,反而用特别诚恳的眼神看着严建斌。她说这话,没有半点的水分,她是真的没有人脉,在这事儿上压根帮不上什么忙,以后要是张扬分配下来了差事,她就是熬夜做个通宵也一定要把那些工作做完,但是现在……现在她不给张扬添乱就不错了,这都是她的真心话。
王主任呵呵一笑,说道:“哎,瞧瞧,张扬他们那儿的小孩儿真是跟他一个样儿,都那么冲。”他这话,难免就有点火上浇油的味道了。原本严总在气头上就火大的不行,偏偏还遇到了一个愣头青,这时候他们想法子消气儿还来不及呢,可偏偏这个王晨就是爱说风凉话,拱火呢这是。
要是这个事儿是张扬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估计他自己也就不疼不痒的当王晨在放屁,挥挥手就过去了,但是他这明显是捎带上了周缘,恨不得在严总这儿借着周缘发作,这个张扬肯定就不能忍:“王主任,这是我部门的工作安排,和她脾气性格冲不冲有什么关系?不管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能把工作好好的干完,那不就结了?设计二组的工作还是我说了算的。”
王晨阴阳怪气儿的呵呵笑了几声:“是啊,跟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张主任你愿意护着谁是你自己的事儿,只要不耽误大局就行了,我也管不着。我说她冲怎么了?我一个部长,还没有评价员工性格的权利了?”
两个一向不对付的主管眼看就要在顶头上司面前吵起来了,程主任皱了皱眉头,虽然她一向是凌驾于他们两个部门之上的存在,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要是把严总给惹急了,她们设计一部肯定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肯定得为这两个混不吝的背锅:“行了,你们两个人都少说几句。”说完,她又不疼不痒的说道:“员工努不努力,努力了能干到什么地步,那都是员工自己的事儿,和她自己以后的发展息息相关,别人也没必要替她操心。我看你们还是想想严总说的这个差事怎么办好吧,别为了不相干的事儿牵扯到了精力。”
王晨见好就收,呵呵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就是那眯起的眼睛里有着难以察觉的精光。
严建斌显然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刚才吵起来的事儿生气了,但是他这个身份的,没必要为了他们这群人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大动肝火。他的手在桌面上一敲,屋子里立刻静悄悄的,刚刚吵成了一团的人现在也消停了。
王晨和张扬两个人不对付,这已经不是公司里的秘密了。但是他深知这个世界最稳定的关系就是三角形,张扬和王晨两个人互相竞争攀比,让设计二、三两个部门的业绩越来越好看,他们两个在公司的底子也越砸越实,公司的收入也越来越稳。只不过公司不需要下面的人“团结的过头”关系太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是不用说的,但是在内部,又要控制着这一种微妙的竞争敌对关系,严建斌知道自己谁也不能偏,更不能让谁觉得自己在有意的引导他们竞争,只能一人各打几板子,没事儿敲打敲打。
程敏那里,就是他的嫡系,业务做得漂亮那自然不用说,关键是在常青市里面走人际关系什么事儿基本上都是陈敏在出面,陈敏实际上就是他的一个分身,只要他不偏袒的太过明显就行了。这三个人,如果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他绝对不会动了他们三个部长的位置。但是他们几个人现在在自己的面前吵吵成这样,也不像话,要是不管,说不定他们就把自己这个领导当场一个只会看戏的了。
“行了,你们三个部长在我这里闹成这样,也不嫌难看吗?”严建斌沉默了片刻,说道:“周缘留下,其他人散会。”
张扬看了周缘一眼,嘴角微微一颤,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周缘一个眼神拦住了。
周缘自己明白,严总这是要训她呢。她一个还在实习期的设计师助理,哪怕自己已经开始接活儿了,也是个实习期,还不算是正式员工呢。为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公司淘汰的人得罪公司的顶头上司,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儿,就算张扬有这个心思她也不能让张扬为她出头。
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林肆肆临走的时候在周缘的旁边顿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她还是“大发善心”什么都没说,显得自己怪有风度的。程主任本来眼睛里就没有周缘,更不关心周缘会不会被骂还是被开除,走的最快最干脆,而王晨,也是挺着大肚子出去了,脸上还是笑的跟个弥勒佛一样,永远都是个眯缝眼。
严建斌跟身后的两个秘书吩咐了什么事儿,两个秘书也出去了。
屋里的人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周缘和严建斌两个,可偏偏他们严总现在根本没有开口说话,这可比他一张嘴就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一顿让人觉得难受。
过了一会儿,周缘这才鼓起了勇气先一步开口说道:“严总,我知道自己对高新这个事儿不太上心,这是我的不对,等回去以后,我一定积极配合张主任的工作,把这件事儿当成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来办,您看行么?”
这个时候,秘书端进来两杯咖啡,一杯给了严建斌,另一杯竟然给了周缘,这可让她受宠若惊了。
她看了咖啡杯里一眼,颜色没有那么黑,看样子是意式咖啡,不是什么苦不拉几的美式咖啡,莫名的,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有一次和陈浩昊闲聊的时候听他说严总这个人从来不干什么特别直接的事儿,有一回公司里有个偷偷摸摸的卖设计图的员工被他请到办公室去喝咖啡,严建斌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就是给人家一杯一杯的续咖啡——美式咖啡,苦的和胆汁似的,喝多了还伤胃。那设计师就是被一杯杯的灌上了美式咖啡,喝得多了胃里也烧得慌,严建斌就是不说话,更不让他走,那人绷不住了,直接就认了错。听说他被公司辞退不说,还进了医院,治了一阵胃病。
当然了,上面那些话都是陈浩昊说给她听的江湖传闻,没人证实过,更不知道真假,可是看到了严建斌请她喝咖啡,周缘就冷不丁的把这个事儿给想起来了。
“周缘,你来公司多久了。”严建斌喝着咖啡,就像是和员工闲聊似的问道。
“呃……过了这个月,就十个月了。”
“十个月,挺快的。”严建斌又问:“你觉得虹影设计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周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笑得勉强,说话也干巴巴的。
严建斌往椅子后背一靠,又问:“仔细说说,你是不是觉得当时你来应聘建筑设计师,后来只能做个室内设计师挺憋屈的。”
哎呦,这个话就有点火药味儿了。
周缘一个激灵,忙说:“当然不会了,我觉得我以前学的那些东西现在用在室内设计上也挺不错的,有的事儿一通百通的,学的东西都浪费不了。而且在咱们公司里上班,不用跟钢筋水泥打交道,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风吹日晒的,挺适合女孩子干的,至少我妈挺高兴的。”
严建斌勾勾嘴角,没说别的:“是吗?”
“是啊……”周缘抿了抿嘴角,感觉自己的回答挺傻的。
“那你说说,高新产业区的这个事儿……”
周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着要死就死的心态,抢白了一句:“严总,高新产业区这个事儿,我是真的不敢插手,所以才一直没有把这事儿当成头等大事儿来干。”
“哦?”严建斌看着她,倒是想看她能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严总您也知道,我前男友的现任是副市长千金,我把人家得罪的狠了。”这话既然已经敞开了说了,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和那边闹得挺不愉快的,前些日子刚刚消停了不少,和那边沾边的人和事儿我都不想接触。您说的那个高新产业区的展览会,如果真的要打听,真的要去做,难免就要和那些公务员打交道,到时候说不定又要和那边撞上。到时候,我就不是给咱们公司帮忙了,那就是给咱们公司拖后腿了。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掺和到这个事儿里,更不应该对自己抱有什么幻想,人得有自知之明。”
严建斌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事儿呢。
周缘抿了抿嘴唇,又说了一句:“对不起严总,能帮张主任的地方,我绝对义不容辞,可是明知道自己会闯祸还要往前凑,这事儿我干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严建斌才无奈的笑着说道:“你倒是个实在人。”
周缘没说话,她不认为严总是在夸她。
严建斌说道:“你也别妄自菲薄,认为自己不行,没尝试的话,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周缘只是笑笑,不说话了。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跟他们严总说过了,他要是真的还是盯着自己,非让自己去去蹚这趟浑水,她去就是了。
“有的时候吧,把身边的人都用上不是利用了谁,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而已。要是看到你过的好,他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严建斌笑着说道:“你看程敏,不就是这样么?有的时候别像你们老大张扬学,他是个不会变通的,做人还是要聪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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