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过后,未流城的人们依旧希望能够将救人性命的朱鹤大夫与他的朱家药材行留在未流城,百般恳求。
朱鹤思索许久,终是说服朱涤分派了一队人马,在未流城新开了一家朱家药材行。不出其所料,这朱家药材行在未流城已是积攒了巨大的人气,生意甚至比京城的那几家还要红火。面对如此盛况,但朱鹤自己却无心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便找了个理由脱身离开了未流城。
在离开的那一天,朱鹤一行人乘船在未流河上划桨而行,顺道看看这还未有时间欣赏过的未流城的美景。朱鹤仍是一袭白衣,站在船前,静静看着璧山千仞一座一座地经过自己,黑发被风轻轻吹起,似是一副画中的景象。
朱鹤甚至觉得,自己,自己脚下的船,船下的水,并没有动,只是这些山依次地向自己慢慢靠近再慢慢远离。
我这一生所钟情的山水啊,竟是如此百般变化……朱鹤思绪万千,脑内万分芜杂。他开始怀疑自己,他怀疑自己朱鹤,在这究极小半生所追求的山水美景,究竟是为何?若是性命不在,要这些盛世美景又有何用?
唯有医术,唯有医术能够匡世救人。医术便如这船下看似波澜不惊毫无涟漪的未流河一般,看似古板老旧,却是暗藏生机。是这河水上,载起了各种各样的大小船只,载起了自己,载起了百姓,载起了这一方水土,载起了这万仞千山。
而医术,便是这世间不变的未流河。
他猛然醒悟过来,若要实现自己纵情山水的愿望,便要先学会救济天下百姓,使其安居乐业。
“掉头!”朱鹤一改往日的沉稳,朝船头的船夫大喊。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他的随从不解道。
“回京城去。”朱鹤仍是面无表情,只看着前方。
待朱鹤回到京城后,便接手了其父朱涤的药材行,每日兢兢业业,勤奋学习,倒也经营的有模有样。
但朱鹤毕竟只是一介书生,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云中鹤,他的志向绝不受限在这铜钱白银之间,他不甘受拘束于此,但又被朱涤硬逼着接手,朱鹤已是无法奈何,动弹不得。
因朱鹤渐渐变得懈怠,又实在不通人情世故,为人刚正坦率,却无法与那些阴险狡诈的生意客商游刃有余地来往,又不懂得洞察时局,只知道救济百姓匡扶世人,日日散银百两安置灾民,救济城中百姓,很快便将家产赔的一干二净。朱鹤自作主张当了药材铺,又拿家产祖宅做了抵押,一时血本无归。
朱涤听闻此事,立刻又惊又怒,直逼得自己晕了过去。祖上传下来世世代代的生意,却在他朱涤的手上就这么断了……连祖宅都被这不争气的儿子给赔了,不可谓不是丢了朱家人世辈的脸面,这让朱涤无脸再下去面见亲人。
朱涤很快积郁攻心,大病了一场。
朱鹤见自己经商失败,便想一头扎进行医的行当中。他趁朱涤病将好时,去找父亲告别。
“父亲,我准备过几天便出门,云游四海,四处行医。”朱鹤开门见山,“待您的病再好些,我便能安心离开了。”
“阿鹤。”朱涤说道,“你不要怪我自小便对你严苛,我只是害怕,怕你还未长大,我却已经抢先老了。所以我只希望你快快长大,不要让爹爹老得太快。”
朱鹤听着,已是鼻头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些年里,朱鹤他日日恨着自己的父亲,只恨他对自己不苟言笑,严加看管;恨他从不关心自己,只关心自己的生意;恨他对自己要求严苛,让人毫无喘息之力……
如今,朱鹤却忽然明白了朱涤的良苦用心。但一想到自己将祖上传下来的朱家药材行赔的血本无归,便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怕是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期盼。
“爹爹,我不怪你的。”朱鹤低着头说,“鹤儿如今也已经长大了,鹤儿有自己的抱负。”他抬起头来,看着朱涤的眼睛,“我不想接手什么药材行,我只想治病救人,治更多的人。”
“爹爹,我将你的药材行还给你。”朱鹤对朱棣说,“虽然现在药材行只是一个空壳了,但我知道爹爹你一定能将其重新振作起来,如同当时的先祖白手起家那样。”
“鹤儿,既然你决心要走,爹爹我便不留你了。”朱涤无可奈何,仍在病中,气虚无力地说,“只是鹤儿,你千万记得要回家,常常回家。我们都会很挂念你的。”
如此告别之后,朱鹤便很快整理行囊,只带着几本医书与随身的几个随从便出发了,一路轻装快行。
朱鹤借此机会好好游历了南铭国各地的秀丽山川,沿途治病救人。百姓们纷纷感叹他高明的医术,向他投以重礼。但朱鹤却从来只收取自己住宿吃饭所需的费用,从不多求。
长此以往,便落得了清廉名医的称号。
渐渐地,朱鹤并不满足于南铭国内的美景,开始到周边各国游历。衰败前萧条的金国,地广人稀的秦楚国,富庶祥和的离月国,他都一一造访,借着行医匡世的名号,一边救治百姓,一边纵情山水,倒也好不快活。
几年之后,朱鹤这才回到了南铭国。朱鹤此时已是赫赫有名的名医,他想借着这个名声,风风光光地回乡拜见父母,见见阔别已久的朱家药材行。
但当朱鹤回到京城,才得知朱家药材行竟已衰败,周家大院人丁解散,朱涤与其他家丁都不知去向。
朱鹤惊愕,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如此富可敌城的朱家,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朱鹤到处询问打探,才打听的一知半解:朱家是因与南铭国大太子素来交好,被卷入大太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争中,被暗指暗中帮助大太子意欲谋害南铭王,南铭王多疑,善于猜忌,终是将朱氏一家赶尽杀绝。只因朱鹤那时正游历天下,因此才侥幸逃过一劫。
自此以后,朱鹤便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那个伤心地,来到了秦楚国,并且长期居住在此。更由于全家惨遭夺嫡之争的牵累,他便从那时起发誓,再也不卷入任何政事斗争中,还自己的心境一片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