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语就是掌上明珠,千金小姐。
楚家发生的几件大事,简艾都是知情的。齐思贤死后,遗嘱里指明价值两亿多的翡翠项链,留给她。楚升豪猝死,遗嘱早就写得清楚明白,遗产公平地分给一儿一女,楚天阔得到绝大部分股份,但是楚天语也继承了庞大的现款和房地产。听说当初千度灰几千万的启动资金,也是楚升豪赞助的。
楚升豪夫妇,发自内心地把楚天语当做亲生骨肉,怎么不算呢?脐带都没脱就抱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白天喂奶,夜里哄睡,跟自己生的,有什么两样?
所以,养父母从小就给她最好的,发自内心地宠爱她。楚天语就是像个公主一样长大的,这时候,谁跑去戳穿美丽的表象,说她原本是个弃婴,这种人才该乱刀砍死吧。
为何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呢?一个谎言,如果能蒙骗到底,也就是真实了。
简艾刷牙的时候,已经决定,把嘴巴缝死,连说梦话时也不可以讲半个字。她不能让楚天阔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一切都没变,难道不是吗?
楚天阔不在,黄茉莉也很忙,简艾觉得无趣,就跑去平安大道100号蹭饭。快过年了,他们那里也备上年货,简艾嘴馋,佣人在煮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地偷吃。
张弛瞧见,笑说:“你的胃口比天语还好。”
“天语姐姐吃得多吗?”
“多呢,听说有的孕妇几个月吃不下一口肉,闻到腥气就吐。她是反例,什么都想吃。医生不让她吃寿司和海鲜,她馋得要死要活,非让我偷偷带她去吃北极虾和大闸蟹,我哪里敢!现在连牛排都煎全熟的。”
“为什么不可以吃寿司?”简艾好奇地问。
“未烹煮熟透的肉里可能有寄生虫,对胎儿有害。”
“啊,原来如此!那香肠可以吃吧,这煮了好久的。”简艾笑嘻嘻,端起佣人刚切好的香肠,溜上楼。
张弛气得叉腰瞪眼:“Jane你给我站住,天语要多吃蔬菜水果,她不能吃这种没营养的!”
简艾才不管呢,她觉得孕妇心情愉快最重要。
“快吃,我偷来的。”简艾把香肠端给楚天语,她正伏案工作,放下笔,拍手笑道:“我闻到香气就馋得口水直流,叫唤了几次,张弛都不肯给我吃,他说是做给他一人吃的,没我的份儿。”
“不吃又让煮,这不是折磨人嘛,快吃快吃!”
没有叉,也没有筷子,大小姐也不顾形象,跟简艾一起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用手拈起香肠片,大口大口吞吃。
吃了几片,大小姐笑说:“空口吃太咸啦,这还得配米饭。”
简艾也笑:“是呀,也就是解解馋。”
二人擦干净手,把盘子扔在一边,简艾瞧楚天语摊开在大桌子上的纸,原来她在画设计图。
“这是珠宝?”
“嗯,我想设计一顶蓝宝石皇冠,按照Schuhmacher家里那套珠宝的风格来做,配婚纱。”
“哇,真美,像童话里公主的冠冕。”简艾看手绘的初稿,已经初具雏形。
楚天语埋头继续画,简艾问:“张弛那颗大冰糖呢?要镶嵌在皇冠上吗?”
“有这个想法,那颗原钻已经送到瑞士去切割,先看切出来的样子如何。假如找不到更好的蓝宝石,就用那颗钻石当主石来镶。”
简艾说:“蓝宝石颜色好看,像深邃的大海。”
“但是大克拉数的蓝宝石不容易得,越大的瑕疵越明显。”
“国外的女王是不是有一顶皇冠上镶满蓝宝石?”
楚天语纠正简艾:“不,那并不是sapphire,而是Aquamarine,价值比蓝宝石低很多。不过那么大块又纯净的也不容易寻到。”
简艾看楚天语绘图,手势纯熟,线条流畅,问:“天语姐姐,你学过珠宝设计吗?”
“选修过几堂课,可惜我中途退学了,只学到一点皮毛,等以后有机会想再去进修。”
“有了孩子,恐怕再去读书会很难。”简艾说。
“再难也要想办法,我不会甘心在家做主妇,蓬头垢面地带孩子。在这方面,我的外婆和母亲都是榜样,那时我年纪小,可是我还记得开股东大会的时候,外婆把我跟哥哥带在身边,一人给一根棒棒糖,叫我们安静旁听。而母亲每次出国演出,只要我们有三天假,都要把我们俩捎上一起去,保姆司机一群人,她一点儿也不嫌麻烦。我六岁时就去过维也纳,在金色大厅看母亲演出。”
简艾由衷佩服这些大富人家出色的女性,换做她,可没这个精力折腾,保不齐一怀孕就在家躺着。
简艾问:“婚纱有灵感了吗?”
“还在想呢,我一晚上一个主意,还没定。汪洋也在绘图,帮我出主意。你有什么建议吗?”
简艾傻笑:“我一窍不通,哪敢有什么建议!”
“没事儿,你就说说,你梦想中的婚纱是什么样的?”
一句话触动心事,简艾忽然被感伤的闪电击中。她哪有资格去做穿婚纱的梦呢,她爱的男人,是指天发誓终身不婚的。如果不能嫁给他,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穿婚纱。
楚天语瞥见简艾脸上凄楚神色,刹那间明白了,她轻轻拉起简艾的手,紧紧握着,问:“哥哥跟你谈过了。”
简艾点点头,默认。
“你同意了吗?”
她又点点头。
楚天语柔声说:“我跟哥哥感情非比寻常,可以说,母亲死后,我俩相依为命。小小年纪我们就被送到德国去读寄宿学校,在那种环境里,他是我唯一依靠,他不仅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父亲、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他是不婚主义者,我早知道了。”
“可是,你跟他的想法却不同。”
“是,哥哥恐婚,我却渴婚。20岁就订婚了,如果Ian没死,说不定我现在都是两三个孩子的妈啦。”楚天语笑着说,“是很古怪,兄妹俩遭遇同样的命运,却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我因为缺少一个圆满的家庭,就特别渴望能拥有美好的婚姻。”
简艾微笑,说:“也许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思维的区别。”
“那你呢,会不会遗憾,就这么一直跟着我哥,却没有名分。”
简艾语气轻松地说:“遗憾的是他吧,一直跟我在一起,没有机会去结交别的女朋友。”
楚天语大笑,说:“看你这么洒脱,我就放心了。其实男女之间,最重要是有真感情,否则结婚也没意思,不过是因世俗观念所迫,受困于一纸婚书,婚姻徒有其表,最受伤害的是无辜的子女。”
“是,我并不觉得特别遗憾,我爱他,他也爱我。虽然没有把山盟海誓说出口,可是我们对彼此都忠贞不二,我别无所求。”
“你还年轻,我哥也正当盛年,人生之路很长,还有许多可能性,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我跟张弛重逢时,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怀着他的孩子。”
简艾扭头,警惕地看看楼梯口,压低声音问:“你觉得幸福吗?此时此刻?”
“我不可能更幸福了,世上没有人比张弛更爱我。哦,不,最爱我的男人首先是我哥,其次是Lucas,因为我哥认识我一辈子了,从我呱呱坠地起,他就无怨无悔地爱我。Lucas得比我哥多活三十年,才能赶超他爱我的程度。”楚天语如此说,脸上写满骄傲。
简艾想起李师傅的话,脑海里描摹出那个三岁的男孩死死抱着襁褓之中的弃婴不撒手的模样,忽然泪流满面,哭着说:“太美好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
“傻瓜!你现在不正拥有他吗!他也很爱你,那是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
简艾的眼泪止不住,一边拿纸巾擤鼻涕,一边哭着说:“我有次问他,我跟你同时掉水里,他先救谁。我想他肯定说先救你。”
楚天语拍手爆笑:“这个经典问题,许多人都问过我哥呀,什么版本都有,都是拿我去比。我哥都被问烦了,只得摆出一副扑克脸,说他不下水,因为我游泳很厉害,我不但能自己爬上来,还能把落水者一起拉上来。”
简艾破涕为笑:“对对对,他就是这么回答我,还猛翻白眼,觉得我这问题很白痴。”
楚天语突然面露哀色:“事实上,我不可能救每个人,Ian就是为了救我而死在海里。溺死的,常常都是善泳者。”
简艾一听,提起这茬儿,赶紧打住话题:“别想伤心事,你现在是孕妇啦。”
“不可能不想,其实,我常常会想起他。有时候,我还会跟张弛一起回忆过去。小艾,回忆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曾经发生过的事,不论眼泪还是欢笑,都是成就今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Ian跟我的缘分很短暂,但我终身感激他,也真的深深爱过他。”
“天语姐姐,我尊敬你,你是如此高洁又纯粹的人。”
楚天语微笑说:“我不过是从低谷里走出来了,学会勇敢地面对自己,我就是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不会为之感到羞耻或悔恨,我会背着故事往前走。”
“张弛会不会妒忌?”
“当然,他是幼稚鬼,妒忌得要死,小孩子脾气发作时,在家里泳池游两圈也要跟我追问,是他比较厉害还是Ian?”
简艾面红耳赤,捂嘴笑。
二人聊得火热,忘了时针滴答,张弛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开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