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在原地僵了一下,然后突然拉着吴铭往卧室里推。
这是什么情况?我又不是在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拗不过老陈,只好躲在书架旁边。
但是马上想到鞋子还在门口,小声提示。
老陈手忙脚乱的把吴铭的鞋子塞进门口的鞋架。
只听,男孩穿着鞋就进了屋子。
“爷爷,你有没有看到二百块钱?放餐桌上的?”
“你记错了吧?”
“没有。肯定是放在这里了。”
男孩的鞋底焦急的在地砖上踩来踩去,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种事情不是一般该发生在那种家庭伦理剧里面吗?为什么他在一个老人家,要搞得这么紧张。
吴铭顺着书架数着后面几本自己即将录入的书,还有一套系列的,保存的比较完好,也是线装书。试着抽了一下,因为塞的太紧,没有抽动。稍微用点力……哎呀?
吴铭只觉得这八层高的大书架一晃,许多灰尘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哪里发出了“咔嚓”一声,吴铭一抬头,整个书架向他扑了过来。
“我靠!”
吴铭大喊一声,那一书架的书就朝着他砸了过来。
老陈正在帮孙子找那两百块钱,突然听到卧室一阵杂乱,还有吴铭的一声惨叫。
男孩反应快,从门口往卧室里一看,灰尘四起,书架压在木床上,许多书落在地上堆成小山,中间埋着一个……人?
“爷爷!小偷!”
男孩尖声叫道。
这种破房子里,除了那台电脑和单反相机还算值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哪个小偷会光顾他们家呢。
吴铭从书架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老陈焦急难辩的神色,方方的脸此时更方了。
事已至此,只好和孙子解释了。
“好哇!爷爷你偷偷找人来家里帮忙!我要告诉奶奶。”
“这有什么好告状的。”
老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奶奶之前不是说过么,不让你在弄那些书,耽误大家时间。”
“我又没有耽误你们时间。”
“爷爷你一定是花了私房钱雇了钟点工。”
这男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又黑又直,机灵的东瞧西看,好像一定要治爷爷一罪。
吴铭更是在心里憋气,怎么义务劳动还成钟点工了,他那么像钟点工么?
“这样吧,我那两百块丢了,爷爷你再给我两百块,我就保证不说。”
“好小子!你威胁我啊?”
老陈没想到被孙子反将一军。
“你拿钱做什么的?”
“买参考书的。”
“是么?”
“爷爷,你又不懂,到底能不能给啊?我还要去上课呢,这都是课间跑回来的。”
做孙子的一幅你爱给不给,不给我就走了的架势,老陈当然没上这个当,沉着冷静。
方脸笑起来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更像佛陀了。
“你爷爷我可没钱,这人是义务工,你要告状就告吧。”
“那也得把餐桌上那200块找到吧?爷爷你随便带外人回来,那200块一定是被人拿了。”
男孩小声附在爷爷耳边说话,不过屋里就三个人,吴铭听的一清二楚。
爷爷收起了笑容,变了语调:“混小子,你说什么呢!我回来的时候就没见过那里有钱。赶紧回去上课!”
男孩“嘁”了一声,瞥了吴铭一眼,便走了。
吴铭从刚刚就在闷头帮忙拾起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往书架上放。
老陈打发了孙子,叫吴铭也先回去。
“这些书都是有顺序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真是对不起!”
“你帮我忙我还没谢谢你呢。”
吴铭有时会想,也许他适合当一个图书管理员。
次日,吴铭再来的时候,老陈依然步履如风的走在前面,直到最后一个路口,才停下来等吴铭,并告诉他,今天他老伴也在家。
不用说,从老陈种种行为来看,就是个妻管严。
看来真是小孙子给告了状啊!
吴铭本以为那个老伴会是个老妇人,再怎么说陈老师脸上也布满皱纹了。没想到开门迎接他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年轻许多。明明是六十多岁的人,但是保养的似乎非常好,笑起来热情又喜庆,烫着深棕色的卷发,称呼阿姨再好不过。
“打扰了。”
吴铭没有被任何人责备,被当成了贵客迎进门。
“快进来吧,听我们家老头子说这几天都请你帮忙啊?”
“嗯。”
但是面对老陈,这女人就严厉了起来,轻轻斥责了一声。
“你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自己搞就好了,不要麻烦别人嘛!”
说完,转过脸问。
“吴铭是吧?念大学吗?”
吴铭尴尬的笑着说:“失业。”
“说什么失业啊,那叫离职。我知道的,年轻人现在跳槽是常态。吃饭了没有,来我中午做的牛肉汤,还有点家常小菜,别见外啊。我家老头子麻烦你这么多天,也没请你吃顿好的吧?”
吴铭在餐桌前坐下,真是好久不见的家常菜,还是热的呢。
尽管来之前,也就是上午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不过看到这一桌子菜,有素有肉,感觉又饿了。真不知道平时的时候都是怎么挺过来的。可毕竟他是外人,随便到别人家吃饭的事情他不习惯,于是客气道:
“阿姨,不用了,这也是我的爱好。”
“你是做什么的?档案管理员?”
“不是。我……也不太清楚。”
“毕业多久了。”
“今年刚刚毕业。”
“那还不清楚?那可不行啊,这年头,目标一定要明确!”
阿姨说话的语调让人听起来很舒服,一看就是人群中的交际花。
即便如此,吴铭也不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真是想法,就连他自己都很迷茫,每次说出来都会被当做神经病。
见吴铭不说话,妇人继续说:“听说你帮他把那些书弄到电脑里是不是?快弄完了是么?”
“嗯。”
“帮了这个忙,就别再管他了。我们家老头,就喜欢那些宝贝书,但是他喜欢不代表别人喜欢啊,不给别人添麻烦还好,你看你,大好青年,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老古董上了。”
对方说的在理,吴铭偷偷看看老陈,他僵硬的笑意就没有变过,看来已经缴械投降了。
这时,吴铭反而有些同情老陈来了。
“来,先吃饭,一会儿凉了。”
禁不住劝,吴铭只好厚着脸皮蹭饭了。
不过这妇人嘴巴真是闲不住,边吃边和吴铭诉苦,讲这个老头子喜欢的东西全是纸上谈兵。
“你知道武林大会不?那个才是真格的呢!他这算什么啊。”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
吴铭也跟着点头,没想到武林大会还没在电视上播出呢,现在广告就做的这么好。
“你懂什么。”
老陈拼命反驳,但是没什么气势。
“对啊!还好我什么都不懂,我要是懂了,是不是也变成这样的老古董了。”
一句玩笑的话,吴铭跟着笑了。
笑也是戚戚然的,心说,要是自己的事情被这阿姨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贬低、传播呢!
“好不好吃?”
“嗯。”
老陈看着两个人像孩子一样撅起嘴。
“你这么快就转变阵营了啊?”
就差把“叛徒”那两个字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
吴铭连忙应付。
“什么转变阵营?好吃你就常来咱家吃。”
吴铭知道这是句客套话,但是心里还是暖暖的。
就这样,即使被发现了,家里人也没有阻拦老陈的业余爱好。十月末的时候,吴铭录入最后一批书,最后整理电子文档和压缩包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跑去书架前,这次他不再敢抽书出来了。
老陈正在摇椅上面看着《说文解字》,好像是要再研究一下古汉字的奥义。
吴铭曾建议他去多和那些大学教授交流,老陈说没用,自己就是大学教授,但是有的东西十个人十个说法,还是自己领悟比较受用。并表明,自己将把余生奉献给翻译这些旧书的事业上。
家里人虽然不支持,但是也不反对,表示他喜欢就好,只要不再去麻烦别人。
所以也和吴铭说过,如果他真的翻译成了,希望吴铭帮他把手稿也录入电脑。
“陈老师,最后那几本你没给我啊?”
“没有了啊。”
老陈放下《说文解字》走到放书架的卧室,看到吴铭指着最下面一排角落里的一套书,了然的说道:
“这几本就不用了。”
“哦。”
吴铭无法从书脊上看到文字,所以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这几本是什么书?”
“《经寒剑诀》,我们家的传家宝。”
老陈压低了声音说。
“其实根本不值钱?”
吴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对了。”
老陈笑的更得意了,仿佛根本不认为这物件不值钱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失。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的,她的传家宝,不值什么钱。”
吴铭想起了唐明月家的机关图,目前他知道的唯一讯息还是从张述实那得知的,唐明月去找张述实,给了他21张机关图的复印件。由此,他感到他被排除在外了,所以虽然当个笑话提了起来,说完之后心里却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