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儿曾想过许多自己可能遭遇的死法,也许一个普通的车祸,就会带走她的生命。
她从未想过,这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孩会从随身包里取出一把弹簧刀,露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悲天悯人的表情。
她不懂得怎样夺取一个人的性命,恐怕会很痛苦吧。
天色阴翳,室内的光线也不充足。
阿雨握着刀柄,高高举起。
“再见了。”
她温柔的说着,李悦儿瞪着刀尖儿,心有不甘的想要哭出来,却没办法流出一滴眼泪。
她说不出“求求你放过我”这种话,并不是放不下自己的尊严,而是很清楚这种话毫无作用。甚至可能让她死得更加凄惨。
能期待什么呢?没有人会找到她。
即使是什么都知道的杨泊,也不会知道阿雨心里藏着一头野兽。
能期待的就是死得不那么痛苦。
于是李悦儿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
手起刀落,阿雨好不容易下的决心,这一次,她绝不会有所动摇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不及回头,阿雨只觉得后背重重的挨了那么一下。
“咔嚓”一声脆响,是木头折断的声音,还有……骨头的声音?
阿雨狼狈的倒在地上,咬着牙。
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上有挨了一阵暴打。
那木头上还带着钉子,一下一下的扎进她的肉里,她闷哼了几声之后,也感觉不到痛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身上,木木的。
那人嘴里喊着“去死吧!去死吧!”之类的话,其余的她也听不太清了,脑子里乱乱的,也想不起来躲,也想不起来保护自己。
直到李悦儿喊“住手”,实际上,李悦儿在第一时间喊了这句话。
那个手持方形棍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简艺。
通过罗网系统的调查,张笑帮她找到了这里。她好担心迟到,于是下了车之后就撇下张笑,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进这废墟寻找。途中捡到这地上的木棍准备防身。
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情急之下便举起手中的木棍。也不知怎么,棍子落下去就停不下来。她害怕,害怕这人从地上再爬起来,她完全没注意到那棍子上还埋着一颗生了锈的铁钉。
而当她停手的时候,她发现,地上那个女人已经一动不动了,虽然还有喘气,但是好像已经完全没有爬起来的力量了。这她才放心,也才开始担心刚刚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激了。
她看到李悦儿,心脏砰砰的跳着,一时难以平复。真的找到她了。
“你没事?”
“我没事。”
简艺确认李悦儿没事,便去解绳子。
李悦儿没有受伤,摆脱了绳子的她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简艺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弄蒙了。
“我之前也绑过你。”
简艺想起来了,这绳子和之前绑她的那条好像是同一批次。
“害人终害己。”
简艺说。
李悦儿回以微笑,那种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兀自的往外走。
“姐姐,不能抛下我一个。”
阿雨不甘心的抓着地面,她尚有意志,大脑里好像就仅存了这一个想法。
“我不会只抛下你一个人的,阿雨。我会叫警察来接你的。”
“姐姐……如果那样,你的朋友也会被牵连。”
“你是说她啊。”
李悦儿头也没回的轻轻说。
“她被抓进去最好了。”
李悦儿是真心这么想的吗?如果是以前,简艺要猜了又猜,现在,简艺也只是在心里苦笑。
她不求回报,不求感恩,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看到李悦儿闭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她们少时的玩笑。她曾以为是玩笑的话,大约可能是李悦儿的真心话。那些笑着说出来的,当时在她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的话,这个疯子真的在一步步的实践。
简艺向来不相信完美,觉得这一切都是杨泊编出来的谎言。而现在,简艺发现,这哪里是杨泊的骗局,李悦儿只是在利用杨泊来实现她的梦。
如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明星梦就好了。
可她偏偏要追求完美,明明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完美。
如果说后羿逐日让现在人觉得夸张奇怪,那么这种追求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的身边怎么总是这样的人呢?啊!还有吴铭那小子,天天说着不可能实现的梦话。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简艺紧紧攥着那根方棍,上面的毛刺刺得手心直痛。
回到车上,简艺摸着右手手心那道红红的印子。
张笑问:“我们走?”
“那个人怎么办?”简艺问。
“要报警吗?”
简艺想了想,报警的话事情会闹大,阿雨应该没有伤的很重,可是……
就在简艺犹豫不决的时候,李悦儿说:“这个,会算在工伤里面。公司会送她去好的医疗机构疗养。”
言外之意是,交给杨泊就好了。
车子离开的时候,简艺看到阿雨那小小的身影从那空房子里出来,踉跄着,心头一痛。
那个人是疯子没错,她自己也是个疯子啊!
张笑把她们安全的送到了上海,他借口有事先走,简艺明白他不想和杨泊有什么交集。这个人再也不是天天笑嘻嘻和她讲话的小男生了,从她跪下来求他帮忙的那一刻起,她就把他们的关系生生斩断了。简艺看得出张笑的不忿与失望,而这表情,她见得太多了。
她不停的去放下自己的想法、尊严直至一切,换来的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一点,她和李悦儿真像啊!
大概已经入夜了,杨泊亲自开车来到这家私人咖啡馆接李悦儿。见到简艺在一旁,也是假惺惺的寒暄和感谢,但是心里想的多半是“都是因为你才会发生这种事”之类的内容吧。
简艺已经不想去揣测了。
“我们走吧。”
杨泊像往常一样,转身,随后李悦儿会跟上来,挎起他的胳膊,但是这次没有。
他诧异的停住脚步,侧着头,那表情好像在问“怎么了?”
“当时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这种事,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不,杨泊,我不打算回去了。”
“为什么?”杨泊从未想过李悦儿会这样说,他相当的有自信,李悦儿是爱他的。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现在?不,那不安全。”
“今晚见你,就是想当面和你说,叫你放心。”
杨泊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他可是动员了所有人脉去拼命的寻找她!她可是他的命!
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杨泊伸手想要去拉李悦儿,李悦儿轻轻向后撤了一下胳膊,杨泊抓了一把空气。
然后看了一眼站在李悦儿旁边的简艺,心里燃起仇恨。
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做那些多余的事情,一定是因为简艺!
简艺读懂了他眼里的内容,耸耸肩。
可杨泊把这动作视为挑衅,他昂首挺胸,追问简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做什么决定我怎么知道。”
简艺倒是乐得看热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遗忘她想让李悦儿好好活着、得到幸福、回归本真的初衷。涌上心头的就只有贪嗔痴这些念头。
“如果不是你一直像个狗仔一样跟着李悦儿……”
“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该开灵车来了!”
简艺怒然打断杨泊。
不是这样的,他们之前虽然不是仇敌,但是也曾说说笑笑的一起去旅行过,三四个人,秋天的时候一起去山上看枫叶,天朗气清的时候去城市附近的山上野餐。那个时候他们相互礼貌、客气。直到她知道,杨泊的目的是打造一个完美的妻子。
“你这个丧门星!最好离我们远点!”
杨泊很少说出这类有违身份的话,再重的话他也不会让自己失去风度,但是面对简艺,这个曾经熟悉的人,他不惜用最能刺痛人的词语,去攻击。
“呵?只是你恰巧想要个完美的女人做妻子,而这个人恰巧是个想成为完美女人的人。你们会在一起?别开玩笑了!都是痴人说梦!”
终于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杨泊憋红了脸,正想要还击,李悦儿一伸手。
“算了。别吵了。”
这里虽然是一个私人咖啡店,没什么人,但是她已经不想见到有人在她面前撕破脸了。完全没必要。
“我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
“那好,地址告诉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
李悦儿拒绝的干脆,这令杨泊心里发慌,好像就要失去她了。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紧紧抱住她?
不,那样,她会逃掉吧?应该是被吓到了,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好。他绝对不会原谅那个该死的经纪人!
杨泊紧紧攥着拳头,嘱咐道:“好吧,你要自己小心。”
说完,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心的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透过玻璃门看着杨泊的车从咖啡馆门前离开,李悦儿对简艺说:“好了,你也回去吧。”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救你。”
李悦儿点点头,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感激。
简艺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完美总是与死亡擦肩,就像如果想要拍摄好的野生动物纪录片,就是身在其中。李悦儿早早就有各种各样的死亡觉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就像是一个患了无痛症的人,感受不到危险,就算受伤也全然不知。
出于不同的目的,李悦儿周围的人用各种方式悄悄的保护她,她早已习惯。
她除了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之外,也是一颗烧得最危险的火球。
李悦儿上了约好的车,简艺跟出来,接她的车就在后面,等她很久了。
“简艺,还记得我说过的吧,我不是抛弃了你。”
“嗯,你不会抛弃某一个人,而是抛弃了所有。”
简艺当然懂,李悦儿就是这样的人,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变。
“有机会一起去旅游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回家一趟。”
说完,也不道别,李悦儿的车窗合上了,那辆车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简艺这才上了车,如果李悦儿是那最危险的火球,那么他们就是那些扑火的飞蛾,又蠢又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