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直从来没有预料到枪械这么难用。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接触荷枪实弹。甚至连枪上的保险都会叫他感到是一道障碍。
沉甸甸的手感更是平添了几分敬畏之情。
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似乎是一个历久旎新的仪式,他的人生自此产生一道鲜明的分水岭。
他有自信把这事儿做的悄无声息,却早就想到如果不是他失忆,那么这件事就会永远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重演。
只是没想到,当第一下扳机扣下之后,随后的几发子弹打得非常顺畅。
枪声叫他瞬间忘记许多东西,包括犹豫和胆怯。
既然已经开枪了,达成目的前就不能收手。
手枪算是近身武器中常见且有效的,可是华直却无法自如使用。
几枪未命中叫他更加心急。
之后的一连串子弹,只中了一发。
他无意瞄准对方的头颅,心想打在身上至少还有机会得到解救明飞号的办法。
韩胜英却是以命相搏。
他握住松纹剑的时候脑子里就在想一句话,就是曲文中那天将剑交给他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去斩挡路的……
韩胜英自认为时间到了,现在就是用到松纹剑的时候!
韩胜英本没什么功夫底子,但是凭借壮实的身躯和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更加灵敏。
他懂得许多枪械原理,此时显得更加镇定自若。
松纹剑每每挥出,都夹带着一阵阴嗖嗖的风,那风声中似乎刻录了当年某场战争的哀嚎。
一颗颗子弹飞向韩胜英,有一颗子弹在他的胸口开了个洞。
可是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松纹剑不依不饶的追向华直。
华直本该闪躲开,但是本能反应是他抬起手臂去挡。
于是松纹剑顺利的嵌入他手臂的肌理,并试图斩断那整条手臂。
华直只觉得那剑上的力量不是他能搪过的。顺势一侧身,收回手臂。
再躲了两次,韩胜英才泄了劲儿下来。
他满头是汗,紧紧盯着华直。
“你没子弹了。”
华直试着开枪,发现确实如韩胜英所说。
他备了弹夹,但是他做不到娴熟的更换弹夹。
“咱们再见吧!”
韩胜英撇下松纹剑,踉跄的跳进树丛。
华直只感到持枪的右手手臂使不上力,刚刚勾动扳机时候已经非常吃力了,仅仅几秒钟的功夫竟然就不听使唤了。裸露在外的小臂外侧皮肉绽开,不知是伤到了什么地方。
华直左手捡起地上那柄剑,也跳进那灌木过腰的树丛。
他大抵知道韩胜英的逃跑路线,在距离这里数千米的私人住所,那里有韩胜英的私人停机坪。
那几个跟随他的雇佣兵已经被他解决了,现在他无依无靠,所以他只需要担心的是韩胜英狡兔三窟,是不是又会从这座海岛逃脱。
韩胜英从学生时代就是学校的体育明星,许多同学羡慕他跳高和百米跑的成绩,因此他一直都担任体委。那个时候他无数次的猜想过自己是不是有机会进入国家队。少年时代的梦想是国家队来着,可是之后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
韩胜英想起周围人的谆谆劝导——搞体育的没有出路的,就算拿了冠军,退役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国际贸易才是真正的炼金术,钱才是一切的底气、终生追求、至高荣耀。
他一步步印证那些金玉良言,他也确实是感觉到自己已经获得幸福了。可是在那之后一场车祸之后,他忽然想起来,生命本身的重要性。贫穷是他的敌人,死亡也是!
他必须同时取得这两样才叫真正的如意、顺利。
他相信中医、相信西医、相信宗教、也相信算命先生,为了得到那两样东西,他可以选择相信一切。
所以当他发现胸口在流血的时候,有点害怕,又马上能得到自己的安慰。
——没关系的,没有打中要害,稍微处理一下就会没事,就像之前……
以前跑一千五百米需要多长时间来着?
韩胜英不停的拨开挡在前面的灌木,那些植物生命力之旺盛叫人怨恨。
它们生长纠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牢固的防线,好像要誓死阻挡他一样。
韩胜英能听到后面有人追来。
——没有选择在距离房子太远的地方垂钓真是太好了!
当他钻出树丛之后,他由衷的感叹道。
他的私人住宅没有那么豪华,看起来像是童话里才会有的红色屋顶,白色墙面。
他的院子足够大,在里面踢足球都不成问题。
他并没有什么热情来完善、布置这一处房产。
到处显得粗糙而缭乱,这叫韩胜英更加感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够尽善尽美。
停机坪在房子旁边,他从正门奔跑进去,这里没有几个佣人,只有一个常驻的管家和两三个花匠,现在大概不是工作时间,这里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不太好办,如果是管家的话,驾驶飞机应该不成问题,现在的他没有自信能稳定的驾驶交通工具。
他听到身后又响起两声枪声,想必华直已经换好了弹夹。
“真是纠缠不休。”韩胜英根本没把这个小混混放在眼里过,现在却因此受到了重大创伤,如此耻辱感叫他愤怒至极。
他拉开直升机的舱门,他没时间再去找老管家了,手机被丢在了河边,没关系,直升机中有卫星电话。
韩胜英吃力的爬上直升机,看到胸口没有大量鲜血涌出,算是放心了。
直升机驾驶席坐着一个人,吓了他一跳。
他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今天会离开海岛。
仔细观瞧,那个人穿着一套蓝色的飞行服。虽然看不清正脸,猜测这是某个雇佣兵。
韩胜英还没坐定,就催促起来:“走,我们离开这里。”
华直要想通过院子的智能门锁得费些力气。
他只能在门外瞄准目标射击,然而他的技术是在是太烂了,连续几发子弹都未能再次击中韩胜英。
眼睁睁的看到他缓慢的爬上停机坪那架民用直升机。
很快,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然后发出巨大的噪音。
华直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几分钟前他给吴铭打电话,却怎么都无法接通。
所有心思交杂在一起,叫他欲哭无泪。
老头子平时教训的真是对,他做什么都不行,又总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什么都去网上查然后才照着去做,那样的话,还要你做什么。”
他总是受到这样的指责,他当然不认同这种说法,那个时候华直甚至对老头子产生过严重的怀疑——他一定是太过自负了,而听不进另一种声音。可他在网上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呢?
有患者说头痛,网络上查询的最终结果是某种绝症,就连他自己都感到哭笑不得的答案。
华直看着那架直升机升上天空,他昂着头,头脑中一片混沌。
公海上,明飞号经过几轮爆炸之后,船体开始燃烧。熊熊烈火将人们逼进海中。
“该死的!”
被迫跳入海中的人们一边怒骂,一边表现出惊慌。
他们聚在一起,望着远处的船,以及船上传来的焦糊味。
船长说会有人来救他们,可他们总觉得那是安慰的话。
卫星电话都打不出去,怎么会有人来救他们。
于是人们开始商量如何继续求生。
附近没有海岛,所幸暂时也没有鱼群,他们担心一直飘在海上,也担心遇到海里的凶猛动物。
吴铭倒是不担心这些,他现在担心这个赵秘书的情况,虽然血是止住了,但是如果在海上太久,伤口很有可能二次感染,而且没有有效的药物辅助,不赶紧去医院的话,就危险了。
同时他有点担心华直那边的情况。
华直这次虽然表现出了很大的决心,不过这个人对任何事情都是畏首畏尾,三分钟热情,擅长说服自己,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会把他陷入危险境地。
“既然这是一条航线,就一定会有别的船经过这里。”一个中年老阿姨仍然气定神闲的给大家分析情况。
“阿姨,这不是高速公路,随便等一会儿就有车路过。”有人不耐烦的反驳。
因为漂浮在海面上,如果不紧紧抓住一条绳子的话,大家就会被冲散。又那么三十分钟,数百人就这么浮在海面上感受着平稳柔和的波浪。
“希望洋流、潮汐能够把我们带到陆地上,什么都行,只要别从海上过夜。”也有人这样祈祷起来。
有那么一阵,海面的波浪大了许多,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我的天!有船!有船!”
大概太过激动了,那人高高举起手臂。
实际上,他的音量不足以叫一艘远处的船听到。
大概是救生衣的颜色救了大家,他们被发现了,那艘船缓缓的向他们驶来,然后一艘快艇率先赶到。
这时还人们还没注意到,这不是路过的商船也不是客船,而是专业的国际救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