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摄政街。
穿过皮卡迪利广场,我们眼前的购物街,以优雅的弧线向北延伸,与牛津街中心相垂直。这里,曾经有着优雅的英伦气氛和气质。街道两侧创业数百年的老字号名店和百货商场比肩而立。那时的“城市魔幻秀”可以通过连接大脑中的SIC芯片而直接呈现出繁华卓越的灿烂盛景,人们沉浸在视觉欺骗所带来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谁说,我们眼前看到的一切,就一定要是最真实的世界呢?”应烟诺依然是干练的短发,骨感的身材,还穿着一身十分中性的职业女装。
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她,我的内心里又禁不住浮现出当年那个性感妖娆,神秘独特,若即若离的应烟诺。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是长卷发,她最爱的着装还是袭地的红裙,还有那双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更是十分诱人。可是,那时候的她,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她。
“嘴角泛春……你在想什么?”应烟诺抱着肩膀,眯着眼,她在审视我的变化。
我没有回答她,我只是继续盯着她看,我似乎还有一丝记忆中的印记,是关于那个虽然性感妖娆但却义正言辞,气质干练的应烟诺。是啊,我真的记得不太清楚,因为“超级人类灵”的实验,我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包着人类皮肉的“机器人”了,这使我丧失了很多特别美好的记忆。不过,无论如何,我知道,我恐怕是没有办法真正记得最最真实的应烟诺了——那个没有被组灵技术改造过,她就是她的,应烟诺。
“走吧,绕过这条街,我们就到实验区了。”我指了指前方的路。
“你是不是,通过我,在回忆应烟诺这个人?”应烟诺斜眼看了我一下,脸上也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好像能过看透我的心啊。”我感叹着,掩饰着。
我的脑中闪现出了无数个应烟诺的侧面:作为科学家的她,作为反派boss的她,作为特工的她,化身为纪晓合的她,化身为上官玫的她,化身为鲁妮达的她,化身为此刻这个受体的她……这么多关于“应烟诺”的碎片,我该如何拼凑出一个真实而完整的她呢?她那些被无限分散了的组灵特征究竟在哪个“她”身上体现得多一点或少一点呢?
最重要的是,我曾经死心塌地爱上的,是哪个她呢?而我现在似乎还在深陷,无法自拔的那种感觉又是因为哪个“她”呢?
“组灵技术最大的弊端和危险就是,它完全破坏了一个生物最完整,也是最本真的存在状态。在每一个‘个体’之间的界限被打破之后,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融合的灾难。我们不仅分不清楚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区别,我们也无法识别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差异。我们身处的环境,我们眼前的一切,再也不是清晰明了的了……”应烟诺轻轻地笑了笑,脸部硬气的线条也透露出了一股女性的温柔。
“其实,在成为‘应烟诺’之前,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你是做什么的?”我竟然问出了这种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蓝光宇对我进行了一次‘组灵手术’,把我变成了他期待的‘应烟诺’;后来,我被你的‘人才清洗计划’掳走,你们又给我做了一次‘组灵手术’,又把我变成了一次‘应烟诺’,即使是这两个信息,也不来自于我的记忆,也是杜心宸给我做心理辅导的时候,我才知道的。所以,我并不知道真正的我自己是谁。也许,在某一个记忆的裂缝,在某一瞬记忆的闪回中,我还能感受到一些蛛丝马迹又凌乱不堪的碎片吧……是不是也正是因为这些碎片的存在,才让灵墓的人对我依然心存芥蒂呢?看来大家对组灵技术,还不是完全地信心十足啊!”应烟诺发了一大顿感慨。
“组灵科技,让每一个人都不再是真正的他自己了。”
我们一边说,就已经一边走到了一片街区,街区的路标上写着:ID Plan Block(本真计划实验街区)。
自从半年前,灵墓推出了效仿“机械意识尸”模式而设计的“意识魔方”组灵体系之后,我们在越南的工业区实施了一次以引出内奸为目的的“改造人”实验。虽然没能一举打击黑莉为首的“重建者”组织,但令人在不满意之中获得的“惊喜”是:“改造人”实验十分成功。在越南疗愈中心精选出来的49个错乱的病人(除了为引诱黑格入局而放置在迷你舱的假人之外)全部都成功接收了“意识魔方”的辐射,变成了具有思考力和战斗力的强大的组灵战士,他们能够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还能成为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战斗者。当时工业区由于受到黑莉的意识病毒的辐射影响,多数病人和组灵战士都变成了愤怒的屠杀者,如果不是49个“改造人”出手,恐怕参与实验的组灵专家多半都会遭致被屠杀的厄运。
“改造人”实验的成功,给了我很大的信心,灵墓的各位专家也逐渐开始认同了以“改造”的方法来“治愈”那些极度错乱的病人的理念。于是,在那次实验成功以后,灵墓开始筹备和实施了“本真计划”,经过四个月的努力,“本真计划”的模板终于完成,而且灵墓又在伦敦的街区开始了“本真计划”的集体实验,在进行了两个月的过程中,实验一直运行顺利,再经过两个月的观察,如果所有参与了“本真计划”实验的人和生物还能顺利适应现有的生活或环境,我们就会在全球范围内推广“本真计划”。
到底什么是“本真计划”呢?就是利用组灵技术改造那些受到过组灵武器、泄露空间或组灵改造等影响而造成的原本的组灵体系被破坏的人与生物。这样的改造,要结合模拟大脑技术、心理学、精神科学、逻辑学、思维科学、动物学等各种学科的“建模”,同时还要吸纳各个领域里的专业知识与技能。一言以蔽之,就是让一个人回归到本真的人;一个动物回归到本真的动物。
这次的改造,不同于上一次的“意识魔方”,融合了跨物种的灵元素和外部辅助的机械类仪器,但这次的改造难度却一点也不会比“意识魔方”更容易。要重建一个完整的人类的组灵体系,就等于是让一个人完完全全的“重获新生”:他要能正常地思考,要能协调身体的各种动作,要能有情感,有交流能力,能感受美,能富有各种情绪,能具有生存的技能,能够在某方面创造成就……这方方面面涉及到的细枝末节十分繁复,在“组灵分析表”上的任何一项出了差错,都会导致一个人出现精神上的疾患,情绪上的异常,智能上的瑕疵,甚至是威胁到他的生存和社会的安全。
较之于对人类的“本真”改造,对动物的“本真改造”甚至更有难度。我们需要重建针对某个物种的完整的“组灵分析表”,一样涉及到动物的方方面面,比如捕食,交配,自我保护,群体纪律,同物种的沟通……一样是繁复多项,不能出现差错。人类的改造即使再难,我们依然对人类的了解更加透彻和细致,但对于动物的改造,我们却显得缺乏了解,经验,甚至还有部分认知上的错误。把一只猫回归到“本真”状态,可能比把一个人回归到“本真”状态还要有难度。
每一个接受了“本真计划”改造的人与生物,他们首先会被清除掉所有属于生物体的意识内容,他们的脑细胞生物电波模式彻底被摧毁以后,他们在意识的范畴内其实就已经“死亡”了,我们再次为他们输入的组灵体系,我们所再造出来的他们,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们又深知,与其在根本无法治愈的“错乱状态”下变成怪物或死亡,还不如变成另外一个人去重获新生。
我和应烟诺已经走入了“本真计划”的实验街区,迎面走过来的带着笑语欢声的人们和我们亲切地打着招呼,他们有些人的手里还牵着他们的宠物,每一只小猫或者小狗看起来也跑得欢快。我们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这种和乐融融,充满希望与美好的场景了。
“我真羡慕他们……”应烟诺脸上带着喜悦,那种充满了向往的喜悦。
“为什么啊?他们可是一群没有过去,也没有记忆的人啊。”我追问。
“我也想没有过去的记忆。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好好亲吻你了……但是,如果没有过去的记忆,我会不会连亲吻你的冲动都没有了……”应烟诺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的内心涌动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热爱,也不管现在身在何处,只是捧起她的脸,就在她的唇上亲吻了一下。
“你们……是在接吻吗?”杜心宸的声音也从我身后传来。